他,现在!以星湖公爵——不,以凯瑟尔陛下的名义!”
王子的声音不小,国王的名头更大,押送队伍里的警戒官们同样惊诧莫名,在犹豫和忌惮之下,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自觉地松开手,停下脚步。
费德里科脱离束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但他仰首向天,露出了笑容。
“什——殿下,您说什么?”怀亚一把扶住踉跄不稳的泰尔斯。
泰尔斯摇了摇头,他缓慢却果断地推开怀亚,在狱河之罪疼痛中站起身来,看向跪在地上的费德里科。
星湖卫队一片茫然,然而以塞舌尔为首的翡翠军士们手按武器,敌意满满地瞪着他们。
“看来,”唯有米兰达叹出一口气,亮出佩剑,“王牌找到自己了。”
“泰尔斯,你到底要做什么?”希莱从后方跟上泰尔斯,震惊不已。
泰尔斯来不及回答,詹恩就从另一边赶上,公爵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警告泰尔斯:
“你别忘了,我们谈过的,我们有协议的!”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
泰尔斯怔怔地道。
“但他,费德里科他瞄准的不是你,詹恩,不只是你……还包括我。”
他。
詹恩紧皱的眉毛渐渐松弛。
一秒后,他明白了什么,表情从愤怒不满转为震惊讶异:“不……”
泰尔斯点点头,艰难地道:
“没错,我刚刚才想明白,费德里科之所以这么果断投降,放弃一切……是因为他暗藏的王牌不是其他人,不是暴动不是刺杀,不是旧案的证据也不是封臣的支持,而是,而仅仅是——我。”
“王牌?你?”希莱瞪大眼睛。
“对,希莱,他……”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就像你拿自己的手来胁迫詹恩就范一样,费德里科,他逼我必须在坏和更坏之间,作出选择。”
希莱望着自己的手套,
“坏,和更坏?”詹恩看着跪在押送队伍中央的费德里科,缓缓重复道。
“对,他以自身做赌注,把自己和胜负绑在一块儿,制造了最极端的条件逼我出手,迫我——选择。”
希莱瞪大眼睛。
“而此时此刻,如果我选择不站出来,不帮费德里科,那他就一定会失败,一蹶不起,而你一定会胜利,不可逆转!”
“可是你……”詹恩下意识道。
对,可是。
泰尔斯下意识地扣住衣兜里的那枚狰狞骨戒。
可是若他这么做了……
若第二王子遵守跟詹恩的协议,在此时此刻选择了暗中相助,选择了默不作声,任由费德里科被带走,被收监,被下狱,被遗忘,被送进詹恩的权力体系,扔下翡翠城的无底深渊……
那此事便将波澜不惊,烟消云散。
那这一局从复兴宫而始,于空明宫结束的这一局棋,詹恩就彻底赢了。
赢家通吃。
大获全胜。
他的统治稳固如昔,他的权位屹立不摇。
翡翠城依旧超然独立,固若金汤。
但那也意味着——国王彻底输了。
而泰尔斯来此的目的、过程、努力,便都毫无意义。
庆典结束,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翡翠城,回到星湖堡,去面对国王的雷霆之怒。
泰尔斯的翡翠城之旅,他力图在国王和南岸之间找寻平衡的努力,彻底失败。
甚至连一分一毫找补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
泰尔斯摩挲着手里的廓尔塔克萨,感觉它越发沉重扎手。
可是若他第一次出使,第一次任务,就这样失败了,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复命……
那么国王,凯瑟尔五世,会怎么看他?
怎么对他?
【我怎么相信你?】
国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怎么知道你所言为真?】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要为我所用,而非暗中壮大自身,累计名望,聚集支持?】
【我怎么知道,此举不是养虎为患,让你成为前所未有的威胁?】
“很抱歉,詹恩,”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费德里科,“但是我,我不能让你赢,不能就这么赢,至少不能赢得这么彻底……”
而更糟糕的是……
泰尔斯咽了咽喉咙。
如果他无功而返,任由詹恩岿然不动,翡翠城稳如叹息山,南岸领固若金汤……
那下一次,再下一次,下下一次……
国王会怎么做?
下次来临翡翠城的,会是王国之怒?
还是传说之翼?
【你父亲那样的人,是会接受现实,就此放弃,还是在对我、对西荒的实力态度刮目相看后……】
法肯豪兹在他归国时的话犹在耳边:
【全力以赴,百倍奉还?】
“你害怕的不是让我赢,更不是怕费德里科输。”
詹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泰尔斯拉回现实:
“你真正担心的是……你父亲?”
泰尔斯恍惚睁眼,周围人群的混乱呼喊仿佛远在千里。
他缓缓点头。
“担心他父亲?”希莱不解地看着詹恩,“不,哥哥,我不明白……”
“另一个,安克·拜拉尔?”詹恩望着形容狼狈的费德里科,轻声问道。
“不止,”泰尔斯苦涩地道,“这一次,他没有给我——给我们选择的余地。”
詹恩浑身一颤。
“你要做什么?”希莱的目光在泰尔斯和费德里科之间来回,“别告诉我你要——”
“相信我,詹恩,希莱,”泰尔斯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同时给自已说话的动力,“我必须,我不得不,我得要这么做!但相信我,我会把事态扭转回来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获取主动权,否则我父亲,我父亲他不会原谅也不会忍耐……”
围着费德里科的押送队看着明显在彼此交涉的两位公爵,进退两难,星湖卫队和翡翠军团各站一边,彼此警惕,而周围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在等待交涉的结果。
詹恩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
“不,等等,至于你父亲他,我们会有办法的,我和你,翡翠城和星湖堡,我们一起对抗他……”
“在将来,在别处,也许,”泰尔斯无力地摇摇头,“但在这个时候,很难……”
“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先给他一点甜头,”詹恩死死抓着泰尔斯的袖子,他压低声音,语速急促,“他要什么?财政?税务?海贸?甚至可以是防务,总之告诉他,告诉他你在这儿的工作起效了……”
不,不可能。
费德里科的选择过于决绝。
而国王的心思也过于冷酷。
“我们可以错误引导,”希莱也明白过来,她努力建议,“你和詹恩,你们依旧表面为敌,我们可以骗陛下说,你成功威胁了凯文迪尔家族。而陛下他远在王都,不知细节,一切只能听手下的汇报……”
“如果他知道呢?”
泰尔斯轻声回答,让两人齐齐一怔。
王子抬起头,目光呆滞。
狱河之罪燃烧,时间仿佛再度变慢下来。
唯有如此,他方能感到一丝放松。
没错。
一个声音从泰尔斯的心底悄然响起,让他思维一凝:
如果国王本就知道呢?
泰尔斯心思一颤。
他心底里的声音如有魔力,逼着他把自己最恶毒的猜测说出口,告诉眼前的凯文迪尔兄妹:
“如果凯瑟尔陛下,如果他早就知道费德里科会以这种手段逼我出手,激我入局呢?”
詹恩和希莱都愣住了。
“如果我父亲由始至终预料到这一切,预料到费德里科会怎么做,预料到我会面临什么样的选择呢?甚至,就是他刻意放任费德里科这样做,逼迫我做出选择呢?”
泰尔斯语气中的苦涩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但随即他又为自己的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泰尔斯,你不该惊讶的,对么?
心底里的声音缓缓道:
你早该料到的。
“为什么?”
希莱面露惊恐,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逼迫你选择?为什么他要这么对你,对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
哦,你知道为什么的,泰尔斯。
儿子。
王子。
他心底里的声音回答道。
“因为他怀疑我,”泰尔斯呆呆地道,“他不相信我。”
希莱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这一次问出口的人是詹恩,公爵格外冷静,也格外阴沉: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费德里科去找你?不一开始就用出你这张牌?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他就不怕费德里科计划失败?”
为什么?
“因为凯瑟尔王猜到了,”泰尔斯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猜到我会想方设法跟你暗中勾连,乃至达成协议——即便他知道我和你有旧怨。”
詹恩眼神微变。
没错。
泰尔斯心底里的声音默默道:
他知道,他知道你会试图耍小聪明,会在中间运作,试图找到回旋余地。
对他的命令大打折扣。
泰尔斯只觉手里的骨戒越发沉重冰冷。
陛下太了解你了。
所以他设下了局,让费德里科来逼你选择:
要么,抛弃幻想,与南岸公爵彻底为敌。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