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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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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做法,原本内阁尚在商榷,陛下不知会我等,未免有……专断之虞,此事,易让诸位大人寒心哪。”

“哦,寒心了。”君武吃一口馒头,叹息中点了点头,过得片刻方才道,“所以,朕做的不也都是些小事么,武备学堂乃是区区一所学校,令他们出去做些事情,无需得到内阁首肯;背嵬、镇海二军开放边界,收留难民,这是战乱之际的应有之义,属于赈灾,也不算是什么兵戎相见的大事,至于朕呼吁节衣缩食、共体时艰,进入福建之后,不都是如此吗,朕做得到,诸位大人应当配合才是。”

“陛下此番说法,委实有些掩耳盗铃了。”胡铨忍不住上前一步。

君武的目光向胡铨望过来:“朕也可以不掩耳盗铃的。”

一直以来,福建的朝廷上一直有着大大小小的几个派系。

其中从秦嗣源时代过来的成舟海、闻人不二等人以及部分江宁官员自然属于君武、周佩最为倚重的核心派系;而部分出身福建的本地官员、大臣则属于看起来大员不多,实则根系深厚、掌握了大半个基层的本地派。核心派对于本地派既拉拢、倚重,有分化、打压,一直属于朝廷中下层的主流趋势。

以李光、胡铨为首的许多官员,是跟随君武南迁过来的名臣,他们有不少在周喆时期便已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不少人,属于天下各方的大族代表,当周雍驾崩之后,这些人跟随君武来到福建,期望的重振武朝、还我河山。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绝非庸才,例如李光、胡铨,都属于手段出众、想法激进的能臣,但来到福建之后,他们面临的却是一副皇帝比他们更为激进、以至于他们甚至难以跟上的局面。这使得原本应该成为朝廷主体的外来派、名臣派,状况都委实有些尴尬。

罪魁祸首当然是宁毅。

无论是他逼着李频搞的所谓新儒家,还是他通过左家人传过来的所谓君主立宪的理念,对于众人来说都是最为离经叛道的想法。众人此前已经有过大量的讨论,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关于儒家的信仰问题,归根结底,李光等人认为君主立宪的想法行不通,原因在于对万民的教化不够,利用底层的力量反扑中高层官僚,均分权力以达到政治清明的设想,眼下怎么想都做不到。

而在这其中,也有着更为直接的现实逻辑。

名臣派所谓维系事物的本质其实是过去武朝作为儒家正统的家天下共识,在最初的想象里,他们希望君武能够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姿态振臂一呼,即便在这残破的天下间,也终究能够聚拢正派人心,恢复武朝。而即便这样的想象被叛逆的君武打破后,李光、胡铨这些人也并未完全放弃,他们一面与李频等人辩论,一面在朝堂上做事,一面也坚持在君武面前铮铮直谏。

一来虽然君武的思想被宁毅污染而变得叛逆,但以做人做事而言,他委实是武朝数代以来最令人动容的优秀胚子,在战场上他能够身先士卒,内心之中有着一腔热血,而在私下里,他的为人处事以德以俭,理念之外谁都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谦和,这样的皇帝苗子,是值得珍惜的——尤其他也已经是唯一的一个了。

另一方面,则是名臣派都坚定地认为,宁毅的这条路走不通,既然走不通,那么迟早有一天是要面临失败的。一旦失败了,君武还是得用他们的法子,走政治这条路,风潮的左右变动,人物的上上下下,其实都是常事,于是几年以来,纵然有不少人因为对君武的失望而离开,但留下来的李光等人在君武面前话语倒是变得愈发直接起来。

君武对福建派称得上口蜜腹剑、心狠手辣,表面上什么好话都说,实际上杀人绝不手软,留了恶名,但对于这些名臣派基本没有下过重手,他有时候被阴阳,有时候被指着鼻子骂,甚至被骂得受不了了也暴跳如雷的与对方对骂,但实际上最重的话也不过是“你给我滚出去,滚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归根结底,他也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敌人。

临安再度城破的消息传来,君武在第一时间召集了阁臣商量,其实这件事情虽然揪心,但对于李光等人而言,倒算是政治上的利好。武朝朝廷偏安东南、徐徐图之,等于是在一定程度上逃避了对整个天下的责任和承诺,但临安对武朝是有象征意义的,临安破了,福建要出兵收回来,一旦收回来,君武就得以“武朝正统”的身份向整个天下摇旗,到时候小皇帝要抛开士大夫搞尊王攘夷的阻力,绝非如今偏安福建可比。

另一方面,想要出兵得有钱,如今户部的银子早已见底,福州很难再刮油水,倘若真要出兵,就只剩下寅吃卯粮一途,他需要皇帝对整个天下做出更为具体的政治承诺,对外界各方的利益做出承诺。也是因此,消息一传来,右相李光等人一边强调户部的亏空,一边在苦苦劝说、兜售解套的办法,只要皇帝松口,幡然醒悟,回到儒家传统,他们便能从天下拉来大量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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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内阁的商量只是走了个过场,还没有决议,皇帝就干脆绕开了内阁,一边将武备学堂这样的底牌尽出,一边节衣缩食吃咸菜,另一边则只是让最能打的两支军队以赈灾为名动起来,一种仿佛要全力打出去又仿佛完全没这个意思的错位感。这令得名臣派的蓄势待发打在了空处,也只好破口大骂左家把持了言路、皇帝仍旧没有学好。

双方在这城墙之上对峙了片刻,胡铨怆然:“天下沦陷日久,今临安又是一轮浩劫,陛下负天下之望,若此时仍旧畏缩,不敢北上,必令天下人心寒……”

“可此时决意北上,便要受你们的勒索。”

“我等衷心奉迎圣上,岂能说是勒索,陛下此言令人心寒。”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无非这点事情,有什么新的?”

“李频是新的,其实我等又何尝不是新的,天下之事穷则生变,这些年来,我等的想法,何尝没有变化,只是世间的复杂的、有用的变化,往往润物无声,期待一个观念便改变天下,那不过是孩童的妄念。”李光道,“而即便退一步,陛下是新的,放在过往,陛下有圣君之像,家天下由来已久,往往便是圣君令其复生,庸君使其败坏。陛下呀……”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君武用力摆了摆手,“理念之争由来已久,事情没做完,不要再讨论了,朕的意志,莫非你们还不清楚!”

李光退后一步,叹了口气。

过得片刻,君武也叹了口气。

“朕并非不想拿回临安……”

他缓缓道。

“这几年来,许多事情,朕与你们有过争论,应该说,也已经争论得很清楚了,朕不是仇视士大夫,朕只是觉得这天下有用的士大夫太少,自私的士大夫太多了,得变一变。这些想法推了这么几年,不说男儿到死心如铁,它总要有个结果,两位老师,你们干大事的时间比我久,我也是从你们身上学的这些做法……”

“往外打之前,朕要将武备学堂的学生放下去,朕要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去到军队里,将朕的想法、朕的意念融入到军队里去,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而若要让他们认同,那至少,他们就不能是为了你们、为了我周家在打仗,得告诉他们何谓家国,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平等的……”

“临安破了,这是一件大事,许多人要死,生灵涂炭,这是我周家的罪孽,但朕不能答应你们,朕不能为了打出去,就匆匆忙忙的跟天下的食利者做交易,你们真是为了那些生灵涂炭的人吗?你们只是在圈养和怜悯自己的牛羊……”

“这天下已经有许多的人觉醒了,朕可以败,但不能退,若到了此时首鼠两端、举棋不定,两位老师,朕对得起这两年来在福建杀过的那些人吗?朕真的就是为了私利杀了他们?朕心狠手辣?凶残暴虐……不是的,若是可能,朕想在江宁城里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爷,整天混吃等死,就算当了皇帝,朕想求个仁字,死后被追个仁宗。可朕没法这么选,这天下要朕选武,但武朝不好有武帝——所以朕也可以求个厉——”

太阳已经升高,城池的树木在热风中摇曳,骚乱在发生,君武已经吃完了馒头,眼底满是阴霾和心痛。李光拱手:“其实,武朝至此,过不在陛下,陛下继位的这几年,天步艰难,许多事情,我们这些老朽,也是看在眼里的,其实对于士大夫要更好,老臣也同意。”

“朕也不是想诉苦,这些年来,跟着朕来福建的各位,谁都苦,诉不上,只是说,有一些事情,两位老师无谓再逼朕了,尊王攘夷的事情做到现在,你们不同意,我可以理解,但若我半途而废,怕是你们会更瞧不起我……”

“至于临安,不是说不要,也不是说畏畏缩缩,武备学堂的学生去了背嵬军,收治与安抚难民若是能有一套好的章程,该收的地方,自然可以慢慢收回来,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脚踏实地,徐徐图之方能成事,两位卿家,认为然否?”他知道对方喜欢徐徐图之,如此问道。

李光胡铨只得退后:“唉,关心则乱,是臣操之过急了。”

“朕平日里喜欢在这处城墙上往外看,并非是在看什么局势,而是这里常让朕想起江宁。”君武看着城墙外,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想起江宁,也想起以前的武朝,那时候鲜花着锦,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多好啊……可女真人不让我们过那样的日子,自从我在西南的那位老师出现后,天下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治了,我不知道两位老师觉得如何,最近我想到武朝又常常想起以前的一首诗——并非是歌舞升平的那种,我记得那是在我小时候,秦嗣源秦爷爷念给我听的一首……我当时听不懂的诗,说‘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他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或许是被这诗词感染,李、胡二人都微微叹息。

随后,君武偏过头来:“倒也有一些事情,今日是要两位老师帮忙的。”

他的手指向宫墙下:“朕说了,朕不想杀人,但如今福建局势如此,有些事情,朕也没有办法。对于城内的这些乱象,朕要筛查,成舟海成大人欲领此事,被朕拒绝了,他杀孽太重,脑子有问题,朕不喜欢……思来想去,此等大事,恐怕也只有李大人坐镇,才能对天下有个持中的交代……”

“那李卿、胡卿……此事,可否为朕分忧啊?”

……

辰时将尽,沿着宫墙的楼梯往下走的时间里,李光与胡铨的神色俱都复杂,随后看见福建籍的大员童朝美一脸慨然地走上来,双方打了个招呼,但没有说话。

童朝美一脸长须,端着慷慨就义的姿态往上头去了。

“陛下……慢慢学会当皇帝了。”李光低声叹息,话语之中,似乎也有几分欣慰。

胡铨也笑了笑:“画的一个好饼、派的一口好锅……倒也确实是,有些气象了。”

“在陛下的角度,他做的是对的,咱们是中立派,给咱们一个徐徐图之、收回临安的许诺,再让咱们出面,去压反对派,饼和锅都分得很好……是咱们该担的。”

胡铨笑得有些讽刺,过得片刻,回头看了看:“李公以为,童朝美会跟陛下说些什么,陛下又会跟童朝美说些什么呢?”

“童朝美福建魁首,他的身份地位,此次大概是要犯颜直谏,不过没什么用……陛下大概会跟童朝美这样说:我的军队要去打临安了,但是现在谁都知道没钱,你们给点钱,我就早些走,不给钱,大家就继续在这里扯皮吧,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阳光落下,两人俱都笑了起来,随后也都叹息着摇头。

“……李公,你说,陛下……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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