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抓住‘小道士’么?”苏晨德的鼻腔缓慢的喷出烟气,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得意问道。
全林皱着眉头看他,并不言语。
“因为你对秀珠说出了‘小道士’这个名字。”苏晨德语调舒缓,说道。
全林的眼珠子猛然瞪大,满眼的不可思议。
“因为你这句话,我们查到了苍云观,发现了‘小道士’,抓到了他。”苏晨德微笑着,说道,说着,他还将一张照片递到了全林面前,“不仅仅如此,还成功击毙了一个家伙。”
全林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照片,这是一张仰面躺在地上的尸体照片。
他认出来这是自己在行动二组的同僚三楞,这个徐州府沛县人,排行老三,在老家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娘,整天介念叨着等抗战胜利后要娶个大屁股、好生养的婆娘,他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娘一定顶顶高兴。
“三楞哥。”全林几乎要吼出这个名字,但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
他悔啊!
他恨自己。
苏晨德说因为他对秀珠说出了‘小道士’这个名字,直接导致了敌人查到了苍云观,抓住了组长。
他知道苍云观,却并不知道组长在苍云观,但是,全林听得出来苏晨德这话应该是真的,组长的被捕、三楞的殉国,都是源自于他无意间的一句话。
自己的鲁莽和愚蠢,害了组长,害死了三楞哥。
全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锤烂自己的脑壳!
“你看,‘小道士’之前看你的眼神,恨不得要杀了你,因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你是叛徒,是你出卖了他。”苏晨德拍了拍全林的脸颊。
他注意到此时此刻的全林目光涣散,整个人处于一种游魂状态,他的心中一喜,自己的此种策略是有效果的。
对于这种没有什么经验却又是硬骨头的愣头青,另辟蹊径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也许有奇效。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条命么?”苏晨德的声音低沉,有着异样的蛊惑性,“全达再三表示,你会迷途知返的,我选择相信他。”
他塞了一支烟卷在全林的嘴巴里,一伸手,一个手下递过来一盒洋火,苏晨德划了一根洋火,靠近了,点燃了全林口中的烟卷,看着全林下意识的抽烟,苏晨德心中暗喜。
“事实证明,全达是了解你的。”苏晨德继续说道,“你下意识的言行是选择弃暗投明的。”
就在苏晨德以为自己的办法已经摧垮了这个年轻人的心理,令全林心中下意识的开始逐渐的接受和认可其本身是倾向于招供,并且真的这么做了的时候,他看到全林抬起头,这个小伙子贪婪的连续的抽了几口烟,然后那咬着烟卷的嘴巴微微上扬。
扬起了一抹弧度,眼眸似是也亮堂了。
苏晨德皱眉,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叔叔没有叛变。”全林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说道,“是吧。”
苏晨德心中的得意和笑容没了,他就那么的看着全林。
在这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一种面前这个年轻人很陌生的感觉。
这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年轻人,仿若一下子成长了,成长到他不认识了。
“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全林的嘴唇咬着烟卷,嘴角的鲜血浸湿了烟卷,烟卷已经熄灭,他就那么继续咬着血色的烟卷说话,“我叔叔没有叛变,他什么都没说,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们才会想方设法从我这里套话。”
“我真傻,我中了你们的奸计,以为叔叔叛变了。”全林叹息,说道,“所以我在说话的时候丧失了基本的警惕,被你们成功的套话。”
bia!
全林要吐出口中的烟卷,却是没有成功,沾了鲜血的烟卷黏在了嘴唇上。
他就那么用自己那黏住了血色烟卷的嘴巴说道,用非常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杀了我吧。”
苏晨德表情阴冷,没有说话,他后退两步,就那么的看着全林。
“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全林毫不畏惧的与苏晨德对视,他昂着头颅,“我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我的愚蠢,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洗刷。”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杀了我,我只是犯了错,我不是叛徒!”
全林的变化令苏晨德措手不及,令他震惊,还令他恼羞成怒。
这个年轻人那平静的语气,平静的表情,却令他感觉到了无比坚定的内心。
他知道,无论是再用多么残酷的严刑拷打,这个人多半都不会屈服,不会再说什么的。
这样平淡却又无比有力的表情和态度,他曾经很多次看到,从那些被他亲自抓捕,亲自审讯的硬骨头的红党的身上看到过。
现在,类似的一幕,出现在了这个他一度以为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年轻人身上。
“用刑。”苏晨德冷冷说道,“一刻不停的用刑。”
他拿起皮鞭,丢给手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刑讯室。
他的经验和习惯,对于硬骨头的红党,用刑不再是有审讯的目的性,只是折磨本身!
现在他愿意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全林。
这个年轻人的突然成长,令苏晨德极度不满,感觉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辱和挫败感。
好在还有‘小道士’,这个人才是审讯的重点,是大收获的所在。
……
“全林招了?”李萃群看着苏晨德,淡淡问道。
“没有。”苏晨德摇摇头,“这是一个硬骨头。”
“这个人身上没有什么过多的价值。”李萃群说道,他表情郑重看着苏晨德,“美一兄,抓紧审讯‘小道士’,我们要赶在将此人移交给日本人之前,撬开他的嘴巴。”
苏晨德点了点头,咬着牙说道,“交给我了。”
待苏晨德离开后,一个人悄悄来到办公室,“主任。”
“问清楚了?”李萃群问道。
“是。”曹宇点点头,“巩炎说了,那全林好似突然开窍了,反应过来他叔叔没有叛变,现在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开口。”
巩炎便是苏晨德安排对全林用刑的手下之一,这人还有一个身份,他曾经跟在曹宇手下做过事。
“自作聪明。”李萃群冷哼一声,苏晨德喜欢用计,尤其喜欢攻心,且对那些小计俩颇为自得,这种手段此前可谓是多次得手,没想到这次却在全林这么一个愣头青这里翻了车。
曹宇表情平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记得你是红党出身。”李萃群忽而说道。
“主任,错了。”曹宇赶紧解释,“属下当时是被汪康年派遣打入红党内部的,属下不是红党。”
“你怕什么。”李萃群冷哼一声,他瞪了曹宇一眼。
心中却是啧啧称奇,曹宇这个家伙的经历,也堪称神奇了:
党务调查处出身,被安排打入红党,并且成功的加入红党,却是没料到突然被红党识破了,然后被红党收拾了一顿后释放,随后又落入日本人的手里,受刑不过招供,而正因为他的招供,党务调查处上海站近乎被特高课一网打尽,这厮也随之便跟随被他招供、及后同样招供的老长官汪康年进了侦缉队——
最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汪康年竟然被日本人查出来是红党特科王牌特工陈州,此人被日本人逮捕审讯,此前一直关押,现在是生死不明。
而曹宇则从侦缉队来到了特工总部,又受到了苏晨德这个原中统苏沪区特派主任的信重,但是,此人实际上早就暗中投靠了他李萃群。
李萃群摇摇头,笑了,有意思的家伙。
“你一会去刑讯室,帮着苏厅长审‘小道士’。”李萃群思忖着,说道。
曹宇的经历非常丰富,是个全才,最重要的是,此人参与审讯不会引起苏晨德太多的不满和反感。
“苏厅长那边……”曹宇不禁有些犹豫。
“就说我安排的。”李萃群说道,他并不担心苏晨德会因此发现曹宇实际上是他的人,苏晨德的审讯一直没有进展,他对此不满,安排一个人参与审讯,这本身并无问题,且这个人还是苏晨德的亲信,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了苏晨德的面子和情绪。
“是!”
……
“赵老弟。”路大章热情的将赵枢理迎进门,“请你老弟吃酒可是真不容易,你说说,这些天我喊了你几次了,每次都说有事来不了。”
“路老哥,可不敢乱讲。”赵枢理笑着说道,“前几天不是才一起吃酒,你这话说的,好似我赵枢理是负心汉。”
路大章哈哈大笑,与赵枢理握手。
两人进了屋内,这是路大章在霞飞路的一个私宅,早已经摆好了酒菜。
然后,从内间就走出了程千帆。
“火苗同志。”
“算盘同志。”
程千帆和赵枢理重重的握手,相视一眼,都是笑了。
两人在同个单位工作,却只能以这种方式偷偷摸摸的见面。
……
“根据我所掌握的最新情报。”赵枢理说道,“那人还未开口。”
他对程千帆说道,语气中不乏赞叹,“这是一位硬汉子,据说苏晨德亲自用刑,人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生生地扛住了。”
程千帆表情严肃且沉重,点了点头,“我了解他,这是一个硬汉。”
说着,他递了一支烟与赵枢理和路大章,“一二八的时候,他的师父和很多师兄弟和十九路军一起对日作战,都死了。”
赵枢理和路大章皆是点头,血海深仇,难怪了。
“如果犯人受刑严重,命悬一线需要抢救,特工总部一般会把人送到哪个医院?”程千帆问赵枢理。
他的计划是在‘小道士’受刑过重,命悬一线被送医院的时候,中途拦截救人。
那么,要确定七十六号会把人送往哪个医院,这是最关键的第一步。
只有先确定了敌人会将‘小道士’送往哪个医院,他们才好提前在从极司菲尔路去医院的路上设伏,以有心算无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般会送往齐民医院。”赵枢理思考说道,“还有日本陆军医院。”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黄浦路的那个。”
程千帆点点头,日军在上海有两个陆军医院,一个在黄浦路,距离极司菲尔路较近一些。
他不禁皱眉,齐民医院和黄浦路的日本陆军医院,这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
特情组不可能在两个方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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