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澈光明、端方良善的心,焉能做到你不能用利器,一用便有灼伤,想来也是身为刑王的觉悟一直都在吧,比起杀人,释人更不容易。”说罢,他又挠挠头,说:“我也只是猜测。总之,最要紧的是,你醒了。”
释沉默良久,站起身,怔怔地看着桥下,苦笑道:“我从来就没有信过尾生。他对我说的每个字,我都不屑一顾,只当他是个戏弄的对象。”
老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你不是不信尾生,而是那时的你,不信有人会爱你。”
“他已经死了。”她深吸了口气,“无法逆转。”
“但活着的人更多。所以,判官应该继续她的职责。”老桥看着自己在河水上横亘千年的真身,“我有一个建议。”
11
许多年后,纽约某电玩城。
嘈杂的大厅里,各种电玩热闹地运作,各种各样的玩家们沉浸其中,时而紧张时而尖叫。
king沉默地站在一台射击游戏几钱,看一个年轻男子拿着手枪,对着屏幕专注射击。可惜成绩很差。
一局结束,她上去,一把将他手里的枪夺下来,对准目标,沉着射击,全过程行云流水,一枪不偏,轻轻松松拿下了这款游戏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男子看得呆住,连脾气都忘了发。
她将玩具枪扔回给他,分开围观的家伙,闷闷不乐地走出大门。
ku,killerunion的简称,全世界排得上名号的职业杀手,都属ku管辖。这个游走在黯黑世界的组织总部,就隐匿在这个不起眼的电玩城里,二楼那一间总是无人的办公室。
ku之内的杀手们,每人都有固定返回总部的时间,这时间完全错开,彼此从不碰面。回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拿走桌上的箱子,里头是应得的奖金;而是看箱子旁边的电脑,显示器上永远有一张新鲜的“榜单”。
这张榜单上,按照杀伤力与命中率以及近半年的工作表现等,对ku成员的身价进行了严格的评定,排出名次。不仅如此,更将ku之外的一些“著名人物”也计算在内。
有意思的是,自ku的第一张榜单诞生起,杀手榜的第一位就没有改变过判官,这个游离在ku之外的杀手,不受任何雇佣,只对有罪之人出手。但,除开一小撮罪大恶极者被一枪毙命之外,其他目标虽也头部中枪,但无人丧命,最后都在一场长时间的昏迷之后醒来。行内人都说,这种惩罚但不取命的手法,是判官故意为之。作为一个并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杀手”,多年来从未被抓获,亦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的“判官”,成了圈子里一个最大的传说。
而king身为ku里年纪最小的一员,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击败判官。
十年前的哥伦比亚边境,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姑娘,呆望着四周的弹孔与火焰,以及父母与弟弟血迹斑斑的身\_体。五岁的她,还不太明白两派黑帮的火并与恩怨,只记得仇家杀来时,为他们带路的,是跟他们家最熟的瓦格叔叔,最后,他死在了父亲的枪口下。而身中数枪的父亲,临终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被婶婶领养了,但在婶婶家过的并不好。婶婶最常让她干的事,就是背着书包去城里一间不起眼的杂货店,书包里,是一包包白色的粉,只要她去了,杂货店的老板就拿走这些粉末,把现金装到她的包里。可那天,刚走到杂货铺门前,就听到里头传来可怕的枪声,她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几个拿枪的人追出来,子弹呼啸着从她的耳畔擦过。她不要命地跑,书包带子断了也不知道。
回到婶婶家,几个凶狠的男人正在家里胡乱翻找,婶婶一家早就跑得不知去向。没有人对他的安危有丝毫顾念。
她想悄悄退出门口,却不料弄出了声响,穷凶极恶的男人们抓住她,逼问她货物的下落。
什么货物她完全不知道婶婶在干什么勾当,哭着说不知道。
盛怒之下,一个卷毛男人将她夹到楼顶,说如果不说出来,就把她扔下去。
男人抓住她的衣领,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斜到了外面,十二层的楼,足够摔死她。
她哭喊着求救,疯狂的男人见问不出答案,竟真的松开了手。
生死攸关之时,一颗子弹击穿了男人的心脏,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自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来人的速度太快,她只看到黑色的口罩上,有一双灰色的眸子闪过,在夜色下闪着水波般的光。还有,这个人,手指上有一枚金光闪烁的指环。
这个人抱着她,一直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才将她放下。
“你是谁”她见他要走,忙扯住他的衣角。
“杀手。”对方直白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救我”她很迷惑,“杀手不是只杀人吗”
“所以你不相信杀手会救人”那对灰色的眼睛里露出笑意。
“我谁都不相信。”她诚实地回答。
对方摸摸她的头:“如果这样,这世界会变得更坏。”
说吧。他一纵身,跳到旁边很高很高的一棵树上,黑色的衣衫飞起来,像一对翅膀,就这么往空中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杀手她默默念着这个词。
那天之后,她再没有回到婶婶家。她朝着那个杀手消失的方向走去,这是她为自己选定的路。这条流浪的路并不好走,要冒着被打的危险从商店里偷面包,要跟街头的乞丐抢睡觉的地方。在这场没有终点的旅途中,她吃了各种苦头,也认识了几个有意思的吉普赛人,他们会占卜,会表演戏法,还能用子弹射中空中乱飞的苍蝇,也会骗人。她跟他们结伴而行,为他们的骗局当演员,当然,也顺便学到了新的本事。当与她同龄的孩子还坐在教室里为数学题苦恼时,她已经能用一颗子弹击落疾速飞过的野鸟。
十三岁那年,年迈的吉普赛老头,将她带到了纽约,走进了那间电玩城。
顺利拿到介绍费的老头,在门外跟她分别时,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你是天生的、做杀手的料子。”
每个杀手都有代号,她的名字被king代替。不到两年时间,她已经是ku中年龄最小、成绩上升最快的成员。可是,她始终无法超过“判官”。
她不信自己无法打败他。可是,要打败一个影子般的对手,谈何容易。她想了很久,想出了一个能逼判官来找自己的方法,就是模仿。
她选择了三个目标,都是民众眼中的罪人。她知道判官的习惯,在出手之前,一定会放一支不常见的毛笔到目标的身上。而她也这样做了。
三个目标,无一幸免,全部成了她的枪下亡魂。
可是,她并没有等来找自己算账的“判官”,而是等来了一个嬉皮笑脸。一头怪里怪气的湖蓝色头发的中国男人。
当她用枪口指着他额头的时候,他笑着说
“判官要我来看看你。”
12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坐在一座桥下跟人喝茶。
横过布鲁克林与曼哈顿的东河,就在我们的身-下哗哗流动。
当然,肯定不会有人看到,布鲁克林大桥下巨大的桥墩旁,四个古里古怪的家伙,盘着腿,悬空而坐,一壶茶,几个杯子,漂浮在我们中间。
很深的夜,很大的风,很乱的发型
我奋力地把胡乱飞舞的长发抓到脑后,目光一直在老桥手上的指环上扫来扫去。
“你这杯茶,如果不喝,着实是人生之遗憾。”他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如果释还在就好了,这杯茶太适合她。”
嗯镜头又走快了简单说,就是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接到这个老桥的电话,要我们晚上到布鲁克林大桥来找他,九厥的事,他一清二楚。
我们当然赴约了。
老桥说,九厥不止一次跟他提起过不停,提起不停里头的家伙们,提起那杯先苦后甜的茶。可恨的是,九厥从未告诉过我们,他认识这样一个由桥所化的老妖怪。不过也不稀奇,九厥这老东西,性格跟行踪一样飘忽不定,认识他这么多年,我知他天上地下交游广阔,神仙妖怪处处熟人,冒出来个桥妖老鬼也不意外。只不过,我至今也想不通,就是这样一个万能胶一样的家伙,怎么会好好地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你找我们来,不光是为了讲那些陈年八卦吧。”我瞪了老桥一眼。
“若不是虫人找到我这里来,说树妖来到纽约,正在找九厥的下落,我也不会有幸找到你来帮忙呢。”老桥满脸庆幸的模样,“king那个孩子,我怕九厥一个人搞不定,所以,希望你们能出手。”
“我不吃小女孩。”敖炽打了个呵欠,“即便她是个杀手。”
“我杀人是要收费的。”甲乙抱着茶杯慢慢地啜着,“你不像付得起的样子。”
这两个家伙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啊我揉了揉额头,对着一头黑线的老桥说:“忽略这两个家伙。在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你讲的故事,好像缺了什么”
“释”老桥脱口而出,又沉默了片刻,“我们一起离开了老家,从此,判官变成了两个。她尽她的职责,我尽我的能力。这一走,就是两千年的时光。地球上,大概找不出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了。”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十年前,哥伦比亚,那天的黄昏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在我们居住的小屋里,释坐在窗前的摇椅上跟我说,她要走了。夕阳消失的时候,摇椅上也空了,只留下了她的指环。我那时才明白,从封印中重生的天神,纵然有一些常人没有的异能,却没有不死之身。以前,我不知她在天界做了多少年的刑王,可在人间,她足足做了两千年的判官。或许我们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太少太少,但,起码使我们的一份诚意。”
“她就这样消失了”我有些愕然。
“你觉得,一个天神的逝去应该各种的波澜壮阔曲折离奇”老桥笑笑,“她的离开,跟她的到来一样简单,当年,她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也那样安安安静地消失。”
“她没有跟你说什么”我又问。
老桥摇头,笑道:“倒是我,未料到她走的那么突然。刚买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她。”
此言一出,我们几个都没接话,莫名的,淡淡的悲伤,从老桥的只言片语里,落进了远去的河水里。
或许生命本该是这样,不论神还是人还是妖,怎么生怎么死,这一头一尾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在这生死之间的路程,有没有走的足够好。如果答案肯定,那么,我想我会理解为什么到了生命的尽头,释只有淡淡的一句“我要走了”。
“在释离开的那晚,我动身离开那个边境小城,无意中遇到被恶徒抓住的king。”老桥继续道,“那时候她还那么小,眼睛里却有着跟年纪不符的悲伤与深沉。那对蓝眼睛,跟释很像很像。”
“为什么不去见她”我对这个king充满了好奇,“她从不知道,她一直想击败的”判官”,就是当年救了她的人”
“见面是多余的,她需要的人并不是我。”老桥如是道,“至于我,也要继续我的工作,分身无暇。”
“继续当判官”我打量着一脸平静的他,“继续释未完的事业”
“是继续修桥啊大姐”老桥指了指身后的桥墩,“这座桥已经有了“暗隙”,不花时间修复,很快会垮掉的。”
“暗隙”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
“世上每座桥,都是有魂的,是活的。他们承担着沟通与传送的职责,将不相干的两处两节起来,将无数人从这边送到那边。从桥上走过的人们的悲欢喜怒,会逐渐渗到桥中,若是负面力量居多,天长日久,这桥身便会像被虫蛀了一般,产生人类看不见的裂隙,不管不顾的话,这桥便会垮掉。所以说,若是太平盛世,桥路都会稳固不少;反之,人心不古,乱世灾年,桥毁路陷便是常事了。”老桥看着这座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同类”,“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我虽左右不了人心世事,但以自身之力尽量保它周全,还是能够的。”
“就算你修好了暗隙,如果从桥上走过的人还是负面多于正面呢”我问他。
“你会不会因为果树长了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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