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场交易罢了
“温姑娘，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门外的声音夹着一声低笑，听起来却并不愉悦。
温凝拍拍落闩的手：“女子内院不可擅入，裴大人六元之身，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
“平常内院裴某自是请都不会去，但未婚妻的内院，有何不可？”
“谁是你的未婚妻！”温凝为这事已经压了半个月的怒火，“明明是你趁人之危，伱……”
“我如何？”
温凝气结，不欲与他在大门口争执这些，转身往屋子里去。
却不想身后一个轻盈的双脚落地声，回头看去，裴宥已然站在院内。
险些忘了，此人还是个翻墙高手。
“你……”温凝蹙眉，知道拗不过裴宥，也不往房中去了，转而往院子里的凉亭中走。
温凝想说她又不用上值，这些日子温庭春怕她出去闯了什么祸事连累国公府的名声，恨不得香缇苑都不让她出。
她的确对裴宥有成见有敌意，这份成见和敌意导致她对他诸多不信任。
温庭春不许她插手，再次充起了当爹又做娘的角色，温阑新婚，他便只喊了温祁打下手。
宾客散去时已经将近戌时。
收了聘礼，定了日子，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给温凝准备嫁妆。
“你有所求，我有所需，日子定在七月十八，自然是因为这个日子最方便，最省事，最能让你我利益最大化，你何必纠缠于背后的过程与原因？你只需知道，你该得到的，一样不会少给你便是。越早开始，也就越早结束，不是吗？”
石桌上有茶，用院子里今夏的茉莉花刚制出的，裴宥翻过茶杯，随手捻了几朵在其中：“温姑娘似乎对裴某极为了解。”
“所以我入国公府，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其他不闻不问便是，对吗？”
“但你明知嫁入国公府的好处，比嫁入燕家的好处，多出百倍来，仍然踌躇不前，为何？”裴宥黑湛湛的眸子盯着她，“你在怕什么。”
“我有何想法，你当真不知？”温凝压着心头那口气，“那日你马车上的酒，是否你故意为之？”
“你来找我何事？”温凝压下心头燥郁。
“你对燕礼并无情意。”他笃定道，“裴某从不自诩君子，但也不屑做棒打鸳鸯之事。此前与你议亲的，哪怕是沈晋，裴某都能祝你二人恩爱长久，百年好合，怎样的交易都找不到你的身上来。”
裴宥极轻地笑了一声，眉眼极淡地看过来：“温姑娘，一场交易罢了。”
温凝早知会在七月十八，自然没什么意外，只感慨裴宥这个人，做一步而算百步，早早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聘礼送来的第二日，媒人上门，说已经选好了日子，明年孤煞，不宜嫁娶，今年最好的日子便是下月十八。
他入戏倒挺快，“大嫂”都喊上了。
她不信他猜不到她约他，是想问他什么。
当然，温凝把院子里的几个都打发出去帮忙了，最得力的菱兰自然也少不了。
见她不语，裴宥探了探茶壶的水温，垂眸拿起茶壶：
温凝看着当空的月亮，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个假成亲，绣什么绣……
此人大概翻墙上瘾了，大晚上翻墙敲她的窗。
“温姑娘，裴某自认从认识你开始，并未对你有何不妥，即便有，那也是你刻意招惹在先。”
微风吹过，两人衣袂飘动，夏蝉鸣叫了几声。
“裴某不自诩君子，但也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
将来和离，这聘礼不用退的吧？
正好裴宥给她的花茶倒好，推到她跟前来，她拿起来，佯装喝茶，抿了一口。
正要发作，裴宥徐徐道：“温姑娘，我总觉得，你对裴某有不少成见。”
“但裴某对温姑娘，知之甚少。”裴宥今日面色明亮，眸底却依旧是惯常的黑，徐徐盯在温凝脸上，“从裴某认识姑娘，直至半月前茶楼一叙，你一直在以面具示人。你我不防开诚布公，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她与裴宥不同，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她的眸子是茶色的，清透澄澈，像是夏日清浅的溪流。
“你身上有何值得我算计的？”
“明知故问。”温凝冷哼一声。
“没错。”裴宥坦然道，“我见你已心旌摇摇，却始终点不下头，吹一把风罢了。”
温凝收回眼神，站起身，轻扬着眉头：“那就走罢，我的未婚夫，该去观礼了。”
温凝的五指不自觉地蜷了蜷，裴宥眸子里映着些许阳光，眸光微闪地望着她。
不过上次是正午，这次是晚上。
“是。”
她当然是怕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何能那么坦然地接受与他成亲？
温凝抓紧了身侧的香囊，提醒自己小心露出更多破绽。
“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连一个像样的盖头都绣不出来，有损我国公府声名，当然得扣。”
裴宥心思缜密至此，竟将她藏在最深处的隐秘情绪看了个透彻。
温阑自是不多说，每日下值就往家中赶，恨不得时时与何鸾黏在一起。温祁呢，因着温庭春交代，最近可能要为温凝准备嫁妆，暂时也仍住在家中。
这辈子，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罢。
咳……
“莫怪我没提醒你，你看来好像很闲？”他坐在月光底下，风雅出尘，眉目如画。
何鸾过门，温府瞬时多了许多生机。
吹风？如此理直气壮？
温凝又道：“那婚事如此仓促，你是否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六月中旬的正午，算不上酷热，但也并不凉爽，外院热闹的人声穿过馥郁的树木和层层围墙传来，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温凝望着裴宥。
何鸾入门后三日，国公府就送了聘礼过来。
“盖头总绣得出来？”
裴宥便又道：“我瞧着那日大嫂身上的嫁衣，该是自己绣的？”
本以为她就这么清闲地等到七月十八“嫁人”，聘礼送过来没几日，裴宥又窜到她院子里来了。
幸而院子里只留了有点迷糊的春杏一个，敷衍两句让她去给菱兰帮忙，香缇苑便只剩她和裴宥两人。
那日又引起京城一阵轰动。
“温姑娘，有时候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裴宥并不让步，浅饮了口茶水道，“你只要知道，未伤及你最终利益就够了。”
他还敢提这个？
他不愿告诉她罢了。
黑色的眸子一贯的密不透风，叫人看不清，猜不明。
温凝也觉得在家里的日子突然充实起来，晚上何鸾是温阑的，白日里就是她的。
何鸾外表看来冷清，却是个十足的好性子，只是话少，净听温凝在她耳边叭叭叭了。
果然裴宥跟着她，在凉亭里的石桌边落座。
裴宥敛目，唇角撇出一个轻笑，阳光下竟看起来有些柔和：“走罢，我的未婚妻。”
-
温阑与何鸾的婚礼热闹又顺利，温凝看着温阑仔细地牵着何鸾入洞房时，偷偷红了眼圈。
毕竟国公府的聘礼蔚为壮观，二人的这场婚事又充满了戏剧性，几乎无人不知。
温凝被他说得心跳都快了两拍，眨眨眼道：“我何时对你有成见？又哪来的敌意？”
大概因着裴宥就在身侧，温凝没被那么多人明目张胆地打量和议论，倒是听到几句“裴世子与温家姑娘果真天生一对”的声音。
并不想绣。
温凝捧着茶杯，唇舌间都是茉莉花的香气。
“你急切地想知道为何婚事进展这么快，无非也是……担心我在算计你？”
“那我找你无事，你可以走了。”温凝撇过脸。
“那你为何对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诸多犹豫？”裴宥几乎是立刻反驳。
她眨眨眼：“那我既是当事人，知情权总要有吧？”
“既是无事，那日为何约我喝茶？”
“为何？！”
那晚温凝也去看了几眼，第一反应是……
温凝：“……”
“那为何婚事如此仓促？你真打算七月十八就娶我进门？”
他不疾不徐地倒着茶水：“反倒是你给我带来诸多麻烦，而我并未与你计较。温姑娘不妨说一说，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敌意？”
温凝的心跳，又快了两拍。
而这份成见和敌意，来自上辈子的裴宥对她的所作所为，严格来说，的确和眼前这个裴宥，没有太大的关系。
偏还能让一切照他的计划进行。
到底是六元及第，能在金銮殿舌战群儒的状元，温凝竟叫他说得无可辩驳，还反倒好像……自己真在无理取闹似的。
上辈子温阑客死他乡，何鸾呢，在明年秋季的一次疫病中过世。
裴宥低笑一声：“好像是你的婢女，说你在找我。”
“那你有没有算计我？”温凝直接问道。
坐在凉亭内的两个人对视仿佛只有一息，又好似过了许久。
她可不想让他进她的闺房，于是两人又在上次的凉亭。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温凝正眼望过去，见裴宥一张白皙的脸被那一袭白衣衬得愈发净白，亭外阳光正好，更显得他面色明亮，鼻梁一点红痣，竟比平时穿暗色衣裳时，显出几分妖冶来。
裴宥亦望着她。
温凝干笑一声：“嫁衣至少得提前一年半载才绣得出来，这可太为难我了。”
“裴宥，你会信守承诺的，是吗？”
虽有些仓促，温庭春还是点头应了。
“不绣也不是不可以。”裴宥也跟着笑笑，“扣银一千两。”
温凝心中蓦地咯噔一下。
温凝：“……”
“坦白地说，是。”裴宥眸光落在她脸上，“但我并不打算告知你。”
温凝：“……”
绣！
她绣！
交易嘛，一个盖头一千两，值了！
手头有了事情做，时间又过得快起来，很快，日子进到七月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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