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置简洁的屋里，弥漫着药味，舒情端着小药碗走进里间，递给床榻上的倚红。
“舒情姐，又给你添麻烦了…”倚红脸色还苍白憔悴，看着素灰衣裳，素面朝天的舒情，语气愧疚，“你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往，我若不是实在没办法，真的不想打扰你…”
“姐妹一场，说这些做甚，那位小姐说，你最好三个月都别回去北街，先在这养着吧。”舒情接过空药碗，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
“舒情姐，昨天真的是个会医的小姐救我的吗？她，不嫌弃我的身份吗？”倚红咽着口里腥膻的药味，就算舒情说了几遍，她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听着是个贵人小姐不说，竟然还会医。
舒情点头，看了眼外面天色，心底着急期待，那位小姐说今日会过来，她其实也半信半疑，毕竟自己明说了病人的身份低下，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病。
“还有，柳玉怎样了……”倚红看了眼左边厢房，压低了声音。
舒情微微摇头，低叹一声，“自从上个月你传信来说她被妈妈赶出了楼，我在城外码头找到了她，带了她回来，找了几个大夫，也诊不出病因，喝了些药也不见起色。”
“柳玉最注重自己的相貌，难以接受脸上身上长了这些怪异的东西，开始还能用脂粉遮掩，后来就盖不住，被妈妈看出来了，她还央求妈妈给她治病，可那些黑心的怎会舍得这钱？”倚红躺回枕上，喃喃低语。
“舒情姐，我们这种人，是不是就该早些死了，或许还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
舒情暗叹一声，倚红是自小没了父母，被黑心兄长卖进花楼的，柳玉更糟，是在花楼里出世的，她母亲也是花娘，连父亲是谁都不清楚，懵懂着长大，懵懂着走她母亲的后路。
“眼泪有盐份，对患处不好，还有，我接下来的话，你们要牢牢记住。”李如安说着，看向另外两人。
“呃，有，有七八个左右，上个月发现有些红红的疹印，我以为不严重，然后慢慢就长成这样了。”
柳玉小心翼翼接过，满眶的眼泪滚落，噎泣不止，正想起身跪下，见女子抬手制止。
清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倚红站起身走过去，侧身半坐，伸出手，见这位小姐如削葱般的玉指熟练按在她腕口处，晶莹剔透的脸上，神态从容优雅，气质尊贵。
柳玉眼泛泪花，又怕眼泪掉下来，吸着气起身朝李如安跪下磕头，久久不语。
“起来吧，这些药服完需要七日，届时我再来一次，今日就到这。”李如安起身，朝三人微微颔首。
门外传来叩门声，舒情一惊回神，猛的站起身跑出去，打开门看着昨日那位小姐在门前优雅站立，身后还带着个丫鬟。
“身上也有很多吗？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唔，有一点，和脸上的差不多。”
舒情是前朝犯罪官员家眷，男丁已如数伏法，女眷贬为妓籍，大庆律法，重罪官员后人不得受功，她出现在北境是因为得罪了楼里的妈妈，正逢越豐的人去挑营妓，她就被贱卖出去了，当初回京，舒情妓籍改良户这事也是叶昌将军命人隐秘完成，她并没有给旁人说过，对外只说是有贵人相帮，脱离苦海，至于那笔巨额赏金，她拜托叶昌帮她全放入了官府钱庄存着，只留了些购买院子和傍身散用。
“病人呢？”
李如安猜得不错，看症状应该是硬下疳加近卫淋巴结肿胀了，还好时日不长，症状也还不到严重溃疡，应该只是梅毒早期，这还是她在现代从网络看的医例。
“手伸出来。”
“身上那些患口附近的皮肤，是不是摸着有些小硬块？”
“身上的有出脓血之类的吗？”
倚红撑着身子走出来，见到座上那个姿态高雅的绝色女子，不由张大了嘴，压下震惊走到女子面前，噗通跪下磕头。
窸窣声里，舒情领着一个素白衣裳的女子走出，低着头屈膝行礼，“柳玉见过小姐。”
“起来吧，过来坐下，我搭搭脉。”
柳玉震惊捂着胸口，抬头看向舒情，愧疚不安，“舒情姐，我还是搬出去吧…”
“坐下吧。”
倚红脸不可抑制通红，羞愧难当，但见主仆二人神色自若，仿佛行房这俩字跟吃饭没什么不同，她恭敬点头，“是，谢小姐。”
直白的话让三人红了脸，但也心下一松，舒情看着柳玉微笑，“你还能搬去哪，我们平日注意些，没事的。”
“小，小姐？”
这种病在古代应该算是花柳了，李如安没具体说明，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里面是她昨晚用青霉素化开的药水，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口服的抗生素药丸。
若换了以前，紫烟也不懂行房是啥，现在读了些医书，对身体私密位置有大概了解，又未经人事，倒不觉得有羞意。
“对！”柳玉惊喜低呼，激动不已，这个她连舒情姐也没说，可这位小姐也不把脉，不检查就能说出这个隐私症状，是不是就代表她知道这是什么病了。
柳玉很紧张，看着眼前让所有女人自惭形秽的耀眼容貌，吞着口水大气不敢喘，听到她的话，眼里爆出惊喜，重重点头，“嗯，不痛不痒。”
“这两瓶药水用来涂抹患处，每天沐浴后，待身子干爽些再涂，可以剪一点纱布，缠在签子上，沾了药水去涂，不要用手，这些药丸每日口服一颗，饮食要清淡，戒酒戒茶戒辛辣。”
“谢小姐仁慈，那…”舒情觉得说出诊金二字会玷污了这位小姐，但又不能不谢，踌躇不决。
“你这个病是被人传染给你的，所以，你也有可能会传染给别人。”见三人瞪大了眼，李如安继续说道，“患处湿润有脓血，贴身穿的衣物还有枕头被褥要常换，保持干净干爽，涂抹的纱布不要重复使用，用完烧了，同住的人洗漱用品，餐具茶具都要分开，不要去触碰她的患处。”
柳玉顿了顿，走到刚才倚红的位置坐下，慢慢抬起头，瓜子脸上额头，眉间，以及下巴各有一颗指甲盖般大的茧子，边缘整齐微红，中间湿润，还有些许黄脓粘连，触目惊心。
拿针沾了药水，往手背上浅浅刺了几针，静待片刻并无发红瘙痒等过敏症状出现，李如安才把针丢到旁边炭炉里。
清凉淡淡的声音，平静深幽的眼神，明明没有任何歧视之意，舒情却心慌意乱，连忙回话，“请稍等，我带她出来。”
李如安抬头对上舒情担忧的目光，敛眉说道，“这种病传染的最大途径是交合，血液交叉感染，只要同住的人身上手上没有伤口，不触碰患处，平日交流说话，不会传染。”
叩叩！
李如安细看片刻才开口，“是否不痛不痒？”
“小姐快请进！”舒情懊恼以己度人，连忙让开身，恭敬说道。
“血气两虚，昨日开的方子不要断，药丸按时吃，三月内不可行房，冷水少喝少碰。”
李如安挑眉，看她样子是以为自己随口说说而已。
“倚红谢过小姐救命之恩！”
“是，小姐请说，我们一定会记住的。”柳玉赶紧擦了眼泪，与身后两人郑重点头。
半旧的院子不大，整洁普通，李如安跟着她走进屋里坐下，摘下惟帽，打量着布置简单的屋内，接过她手里的茶抿了一口放下。
“病人恢复那天，你再给我诊金吧。”李如安微微一笑，她知道舒情有钱，这也不同韩综情况，若不收诊金，她们怕是寝食难安。
舒情定定看着她，绽开一笑，“好，听小姐的。”
在三人感激涕零的目光中，李如安出了巷子，踱着悠闲的步子在街边溜达，见到货郎卖的小玩意，又挑了几样，示意紫烟给钱。
完了！她忘了小姐出门从不带钱的，紫烟对上货郎殷切的目光，眨眨眼凑近李如安，“小姐，我没带钱…”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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