痰罐热水拿了来，许立在窗下处摆了副矮座，还架了扇半旧屏风，施馥没让丫鬟跟着，悄然落座，摘下惟帽，静静看着。
她既不想打扰，李如安也没出声，专注着手中的活。
“热毒凝聚，牙龈脓肿，我先挑开个口子放清脓血，会有点痛，但记得不要吞咽，往痰罐里吐。”
“呃呃！”妇人对上女医白布上平静的双眼，惊惶的心也缓了下来。
锋利的针尖划开半指长的口子，一股浓稠液体涌出，李如安示意妇人低头，吐出一大口脓血，空气中飘着一股腥膻臭味，许立见状，悄声让人在旁边燃了一把艾草祛味。
待妇人吐完，李如安用镊子夹了纱布，在已经消退回缩的患口处挤压出残余的脓血，扭开生理盐水的瓶盖递过去。
“用这个漱口，紫烟，银针和线。”
妇人只觉伤口处有点刺痛，试着合上嘴巴，惊喜发现牙齿可以合上了，战战兢兢接过女医给的漂亮瓶子，小小抿了一口，冰冷刺鼻的药水刺得伤口刺痛。
“大口些，漱完一整瓶。”李如安见她小心翼翼不舍得大口，微笑说道。
一整瓶？众人和妇人震惊不已，这可是女医的神水啊，一整瓶都只给她漱口？妇人只能照做，心里暗暗肉疼不已，她还想留着点拿回家看屋呢！
“张嘴。”盐水漱过的口子干净了许多，微微渗着血丝，李如安用镊子夹住掰弯的穿线银针，快速简单缝了三针，剪断线头结束，众人看得不仔细，但站在身后的许立却张大了震惊的眼，女医，在绣伤口？
“这瓶药水，早晚漱一次口，饮食清淡些，戒辛辣，三天内不要吃太烫的东西，这里面有七天的药丸，每日服一颗。”李如安把七颗抗生消炎药用裁成方块的油纸包好，把生理盐水倒入医馆的小瓷瓶中，一起推到妇人面前嘱咐道。
“药，药丸啊？女医大人，贫妇可以，可以喝汤药的！不敢用这么贵重的药丸！”妇人惊惶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哪能受得起。
“女医大人，借一步说话。”许立也惊愕不已，连忙躬身说道。
李如安点头，起身随他走到屋外，“立叔要说什么？”
“女医大人，善堂的医馆一向是在此看病，在此喝药，不能带出去的，因为，呃，这样可以预防有些病人把药拿去换钱，又重复回来看病。”许立低声禀报。
“这个我想过的，所以我才让紫烟记下病人的名字年龄病症，就是要看以后的复诊情况如何。”
“原来如此！女医心思严谨，倒是小人多虑了。”许立恍悟笑开，抬脚跟上转身走回去的女医，佩服不已。
“王大娘，你拿着吧。”李如安回到蒲团坐下，对忐忑不安的妇人点头，随后面向屋内众人，神色严谨。
“你们记住，我开的药是根据你们的病情度量的，仅仅只是刚能治好你的病而已，我身边的医童会记下你们的名字年龄和病情病症，而我开过的药看过的病都会记得一清二楚，若有个别的人不要命的，想着拿药去换了钱，再重复回来看病领药的，只要发现一次，以后城中城外所有善堂医馆，这个人不得踏进一步。”
清冷悦耳的女声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屋内一脸寂静，众人连忙爬起跪着，连连磕头。
“女医大人，我们不会的！”
“女医大人慈悲，免费为我们治病，若我们还起那等心思，就活该病死！”
“谢女医大人赐药！”
“好，立叔，把我的话写下，贴在医馆大门处，让所有来这的人都看到。”李如安颔首，让医童撤下痰罐和脏污纱布，气定神闲抬头。
“下一个。”
施馥捂着震惊的胸口，暗暗惊赞，才貌双全，聪明绝顶，医术奇绝，气势如虹，这如安的父母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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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晚霞初现，最后一个病人才千恩万谢捧着药走了，李如安净了手，扯下白布，活动着僵硬的脖子站起身，一旁的紫烟放下只剩小截的炭笔，揉着酸痛的手腕呼了口气。
“阿馥。”走到施馥案前坐下，李如安惬意伸了伸腿，懒懒唤道。
施馥解下白布，惊奇问道，“如安，我今日真的是开眼界了，你怎么能做到这般神速的？立叔说这里面好些病人已经排了十天半月的队，今日一下午就全看完了？”
许立又让人在屋里燃了檀香，给三人奉上茶水，站立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以往的坐堂大夫每日只看五个病人，这里面好些人已经排了许多天，家里农活一大堆，不来排着又病痛缠身，也是可怜。”
“今日运气不错，这些病人的问题都不算棘手，立叔，主屋那里怎样了？”李如安慢条斯理喝着茶问道。
“回大人，现在好些都醒了，咳嗽也少了，还未到饭点，都喊着饿呢，可见是有好转了。”许立笑眯眯回话，欣喜激动。
“嗯，这热病虽不算大病，但会染过人，你们干活的多注意些防护，保持屋里流通，多让他们喝水，我开的药方先喝几天，善粥里也放些薏仁甘草一起熬。”
“是！”
“如安，明日我送银两到李府去，你来帮我已经是天大的慷慨了，我可不敢白用你的珍贵药丸啊。”
对上施馥的眼，李如安挑眉，闲闲说道，“当然要给，我那药贵着呢，你相公那么有钱，我不宰你宰谁？”
施馥噗一声笑喷，掩嘴白了她一眼，“都说女医性情沉稳，我看倒是装的！好，那我就搜了相公的钱给您送来！”
“多多益善。”
两人笑闹一番，李如安正色开口，“阿馥，以后医馆会有更多的病人前来，我不会如今日这般有空，所以我们要制定一个时间规制，免得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时间规制？如安说得对，今日女医莅临医馆，又治了那么多人，肯定会传言开去的，以后必定有更多的病人来。”施馥沉吟，柳眉蹙起，如安不单是医者，还是宰相贵女，又是桓王正妃，总不能天天如今日般耗在此处吧。
“女医有什么想法？”许立见女医神色自若，恭敬询问。
“首先，贴出告示，惠民堂只收贫民看诊，有钱但想免费看诊的一律不收，然后在院外安排一个人专门给来的病人登记，写下名字年龄，定一个号码，盖上惠民堂的印章，按顺序排队，每日贴出告示只看多少号码的人，未排到号的就拿着纸回家，不用在这干等着，浪费时间。”
李如安看几人似懂非懂，继续说道，“举个例子，来了二十个人，号码是一到二十按顺序登记拿了纸，但医馆今日贴了告示，只看诊一到十号的病人，那后面的十个人就可以拿着纸先回家，明日再来，不用在此等着，以此类推，这样说，你们可明白？”
“……这方法甚妙啊，如此大夫既有了休息喘气的时间，贫民也不用丢下家里的活计，来着巴巴等着，只需来登记拿了纸，按号码的日子前来即可。”许立两眼放光，赞叹不已。
施馥点着头，思索道，“对，大夫时间也有限啊，以往都是大批病人在外站着，天亮等到天黑，没排到的明天又得来站着，如安这个法子，省时省力，甚好！立叔，你去其他两处医馆传话，让管事的都按这个法子办事！”
许立欣喜不已，“是！小的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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