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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2章 舟楫路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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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的暴雨,下得鲍玄镜心烦意乱。

说起来人类真是脆弱。

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爷爷,一生都在雨中。

他也不可避免地难过。

在惊觉天意之厌后,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他的爷爷也做了所有能做的,现在竟然只有等待结果。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让他拥有了全新的可能,也让他如此孱弱。

“啊呀呀。”门外有个声音忽然响起:“你该怎么办呢?”

那个声音靠近:“哪怕你现在逃出齐国,亡命天涯,也只是徒然引人猜疑,且很快就会被搜捉回来。你该怎么办呢?祈祷你那个生列兵事堂、死入英烈祠的爷爷,确然帮你抹掉了所有的猜疑吗?”

鲍玄镜从椅子上跳下来,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

他看到鲍维宏的侍从——英勇伯府的一名家丁——正姿势谦卑地站在那里,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调侃。

“七恨。”鲍玄镜眼神复杂:“现在不该称魔君了。”

英勇伯鲍珩府中的大管家鲍忠,曾为《苦海永沦欲魔功》之【惊魔】!

后来姜望一封书信传出,朔方伯鲍易亲自捆住他,送到苦海崖,交到姜望手里,被炼回魔意一缕。

而在这之前,鲍忠常常往来于朔方伯府,同鲍玄镜相处极好,常常带他出去玩耍。

惊魔不是什么好东西,鲍玄镜又岂是什么乖孩子?

他们能够耍到一起去,自是白骨早就同七恨搭上了线。

惊魔有意沾染鲍氏公子,鲍玄镜也想咀嚼一番至情魔意……可谓一拍即合。

最后白骨撞上了七恨魔君,也算不打不相识。

只是那时候的白骨,还自负于走在超脱者的康庄大道上,那时候的七恨魔君,还困宥在八大魔功的命运里,比他在幽冥世界还受锢,几乎看不到未来。

如今他还在这条路上没怎么出发,七恨却已然跨过终点,履足超脱。

人生风景,真是变幻莫测!

“小公子!”鲍维宏的侍从跪了下来,恳切悲声:“求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吧!他在北衙大牢里,还不知怎样受苦!”

同样一个人,他作为鲍维宏侍从的求救,和他作为七恨的调侃,是在同时发生。

七恨并不是侵占了这个人,只是借用了他这段时光里的一个片面。恰是如此,才如此不着痕迹。

鲍玄镜将他扶住:“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没事吗?”鲍维宏的侍从抬起头:“你确定朔方伯已经埋葬了一切?”

鲍玄镜只是看着他:“你站在地藏那一边吗?”

“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既没有干涉祂对你的出手,也没有告知祂你的情况。”侍从道:“我相信命运会将更好的那个留下来,做我永恒的朋友。”

“我还能永恒吗?”鲍玄镜问。

“我相信你有永恒不磨的意志,倒也不必在我面前表演消沉。”侍从笑了笑:“再怎么示我以弱,我也不敢小看你啊!”

“好吧,那么现在我还活着。”鲍玄镜说。

“地藏也还没有死。”侍从笑道。

鲍玄镜没有笑:“你刚才说——我的情况?”

侍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

在那只粗糙的大手里,有一些简单的念头正在浮沉。

那是朔方伯鲍易死前的些许残念——

“姜真君说他的生死大敌……最后的线索,就藏在那家客栈里。”

“小玄镜忽然提起霸府仙宫,提到田安平。”

“苗汝泰作为苗家人,又那么顺利地找到了观澜客栈。以及观澜天字叁号客房里,错综复杂的各路人马……”

“伯昭,仲清……我父……我的鲍氏……”

便是这些零零碎碎的没有结果的念头,不构成什么完整的思考,却让鲍玄镜的表情一黯再黯。

鲍玄镜松开了他的手,慢慢蹲了下来。

小小的公子,和高大的侍从,就这样被门槛分割,隔着门槛对视。

“你要怎么帮我呢?我的朋友。”鲍玄镜问:“我又能帮你什么?”

高大的侍从跪在那里,双手撑地,卑微地低着头:“我会怎么帮你,你很快就可以看到。至于现在,请给我安排一个任何人都查不出根底的人,我要去一趟天牢,看看我的老朋友。”

……

……

“田安平死定了,除非来个超脱者救他,天子又刚好不在境内。”博望侯难得地站着,手里抓着秋千绳,慢慢地晃。

天空虽然在下雨,但雨珠敲不进庭院中。

术法织成透明的天幕,载着今夜的雨色,悬明的宫灯比星辰更绚烂,交织着虹辉。大着肚子的易十四,坐在秋千上。

她倒是不关心田安平死不死。

只是听说孩子在娘胎里就开始倾听世界了。

在孩子面前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太像话。

“青砖。”博望侯又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楚国,看看章华台是谁主事,就说该付的酬劳让他们付一下,就不要叫本侯自取了。本侯胖大,一动有耗,非溢价不可偿。”

现今作为影卫统领的青砖,也早就习惯了侯爷那些让人听不太懂的命令,只问道:“具体是什么酬劳?属下怕拿错了。”

“听闻陨仙林里杀无名,百经夺门,蔚为壮观。”重玄胜随口道:“其中有一部中古兵圣匡煌的《韬略书》——本侯的孩子将要出世,将门之后,不可以不通兵略,若能以此书,为之启蒙,本侯会很高兴。”

十四这会倒不觉得打打杀杀有什么问题了,只道:“咱们的孩子也不能只通兵略吧?不是百经夺门吗?没有别的了?”

重玄胜哑然失笑:“那就要看看楚人的诚意了!”

对青砖道:“夫人的原话你也复述。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心!”

青砖暗暗咋舌。也不知侯爷做了什么事,竟能向楚国开这个口!当下躬身而退,隐入夜中。

“真能给啊?”十四忍不住问。

“一部《韬略书》是公道,再加点什么是厚道。”重玄胜笑道:“不过叫青砖多说一句而已,又不吃亏,漫天开价,坐地还价嘛。”

重玄胜一只手慢慢地摇秋千,另一只胖大的手摊开来,眼睛扫过去,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那里本来有一颗仙念,里面载着姜望参与无名之战前,所有涉及观澜天字叁和白骨尊神降世身的思考。

但是现在不见了。

他也忘了这件事,两只手都抓住了秋千绳。好像摊开手本就是为了抓得更紧。

故事已经改变——那颗仙念在飞离东海的时候,意外卷入天澜,未能飞入临淄。

而重玄胜对于观澜天字叁的情报察觉,乃至后续分析,都是得自齐国官方情报,这才有了同诸葛义先的默契和交易。

一切都没有变化,唯独丢失了关于白骨的线索。

有一种超乎想象的力量,将白骨的痕迹,从这段故事里抹去。

“好大的雨!”重玄胜看着天空说。

……

……

离开朔方伯府、走进天牢的七恨,正带着田安平在雨中走。

同行的还有楼约。

天道深海是如此广博地拥抱这个世界,像一个母亲,本能看顾她的孩子。

日月斩衰,四时失序,七恨携人渡海,却如履平地。

人间当然还有楼约和田安平的照影,但都已不是真实的存在,一旦有谁试图捕获,就会发现其踪已空。

此时的天海,啸动不休,怒涛起伏。

超脱层次的天人正相争于天海!

七恨只是默默借道,三尊身影,潜行于海底。

在某一个时刻,忽有一声龙吟——

“吾今来此,问天上是否有仙?!”

楼约和田安平同时扭头眺望,但见得一尊仙相缥缈的身影,驾仙宫而来,外笼金色天相,贵不可言!两条龙须飘飞天海,毫不吝啬地铺张见闻仙力,龙吟长彻,叩问仙踪。

而后天海回音。

而后石人起身。

而后这天海之底,竟然明显地裂!

咔咔咔咔!

在迅速蔓延开的无尽裂隙里,又有一声似剑鸣似龙吟的回响。

与此同时,地藏的洪声响起——

“澹台文殊!”

此刻是【执地藏】战无罪天人。

七恨的声音也同一时刻响在田安平耳边:“你看姜望——他穷尽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本已经把握了可能,有机会在这里改变战局,但是在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情况下,机会就失去了。田安平,你说你痴迷于力量,力量就在其中。”

说着祂抬起手来,只是遥遥一抹——

那缥缈不凡的仙龙法相,便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泡沫,消失在空中。只剩仙辉点点,沉沙入海,坠进那天海深处的地隙里。

仙相所驾的云顶仙宫,华光敛尽,化作小小一方,如玺印一般滴溜乱转,瞬间贯穿天海波澜,自归远处。

曾在东海杀得田安平毫无还手之力的姜望,在证就超脱的七恨面前,也只是一个徒然被摆弄命运,甚至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可怜人。

田安平抬眼看向远处,视线追及,手指微微跳动。

七恨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他的仙宫?最好不要。”

田安平收回视线,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天海地隙,若有所思:“这里藏着什么隐秘吗?”

七恨笑了笑:“有个家伙在这里睡觉,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不要问我这家伙是谁,有一天你会知道。在这之前也不要太好奇,你的好奇会在这里杀死你。”

田安平也就真个不再看地隙,而是抬眼远眺,语气莫名:“既然你抹掉了他的仙相,为什么不顺手抹掉他?”

“帮地藏一把可以,要陪地藏一起跳海,我倒是没这个觉悟。”七恨说道:“到了姜望现在的层次,杀他可不是一个顺手的事情,尤其是在天海中。我一旦真的卷入天海战场,凰唯真不会放过我。届时我就要同地藏同生共死了。那不是一个好选择。”

“祂是生来就超脱,我的超脱却才刚开始呢!”

说着,他看向田安平:“你希望我出手杀死他?抑或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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