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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万里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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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在窦立德直接表态,剩他孤立无援,单通海也无话可说。

只是建国……建国就要有皇帝,皇帝就得一言九鼎,一言九鼎的话,那之前到现在,帮横行天下的倚仗,也就是大家一起开会说话举手,一起定大事的这个法子变得可有可无?

自己一直守着的规矩,也要成为人家嘴里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迄今为止,这些规矩,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这位首席一句话的事情,但那能一样吗?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正是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从“兴明”二字传出来以后想到了这些,所以今日气氛才会从一开始就这么古怪……但偏偏,在连声赞同中,单通海却近乎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没法鼓起勇气,喊出那句“我不同意”。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句话并不能阻止任何事情,反而很可能会因为这句话失去更多的东西。

“什么同意不同意?”就在这时候,张首席忽然站起身来,挥手打断了所有人。“今日是通气,让大家晓得明日要说什么,又不是今日就举手开会,开会的话头领都没到齐呢!大家知道有这些事情就好……现在都散了吧,谢总管招待一下刚来的诸位,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咱们明日再举手!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说着,竟然是背着手踱步出了这大堂。

单通海几乎是瘫在椅子上。

且不说众人散场后如何心怀鬼胎……张首席肯定要与大行台这里的心腹,以及今晚赶到的几位牛达、周行范等人做说明,其余人也都会各自串联……只说今日看了半天热闹的幽州众降将在回到给他们安排的馆舍后,也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毕竟,这些人虽然今天老实的跟鸡崽子一般,但实际上哪个不是人精?今日旁观来看,反而看的更清楚。

“这些人是傻了吗?他们一开始造反的时候,难道不是想着取而代之吗?”

“想不通……那张首席说的够清楚了,他一直都说着要当皇帝的,又不是一直哄着这些人,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装作不知道了?”

“说到底,还是张首席平日里哄着这些人了,便是没说不做皇帝,可一直摆出兄弟姿态,就让他们起了可以跟张首席讨价还价的心思……也不想想,今日便是讨价还价成了,明日张首席稳妥了,难道会不记得今日局面?哪来的胆子?”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草莽,没有这个见识也是寻常……你看陈副指挥那些人,不就很坚决吗?”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陈副指挥那些人也不对劲!他陈斌可是南陈皇族出身,谢鸣鹤是江东八大家的首席,崔肃臣是崔氏翘楚,这种事情别人不懂他们不懂吗?他们不该提前营造局面吗?今日在邺城北门,没有把黄袍拿出来,已经是失职了!”

“要我说,张首席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日里那一套真有人信了!”

“卢公怎么想?”听着外面乘凉处渐渐放浪起来的议论,河间大营降人首领高湛忍不住回头来问卢思道。

“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对。”卢思道面色如常。“他们还是太小瞧了张首席这个人。”

高湛明显不解:“请卢公明示,我一个领兵的粗人,不懂得这些……”

“道理很简单。”卢思道喟然道。“我与张首席接触不多,却也察觉,这个人是个政治上的天才,而且是从天下大势走向到人事分派,全都算敏锐的……这种人,不可能不知道今日的古怪,但你看他似乎也有些畏缩和退让;而且,这种人如果一开始认定要当皇帝,中间早就排除异己,便是现在开始排除,然后过个一年半载再当皇帝又何妨?这都说明,张首席是晓得眼下这个情况的,而且眼下这个情况是他一手促成的。”

高湛醒悟:“确实,事情都在张首席掌握之中,没什么可计较的……那些犹疑的,应该是张首席故意放开让他们思量清楚;而陈副指挥那里,必然是张首席的意思,不要闹得那么急促,省的内里生分。”

卢思道缓缓点头,却不置可否:“或许吧,但张首席这个人过于高屋建瓴了,说不得他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罢了。”

高湛也只能胡乱颔首,然后又笑:“说破大天去,咱们一群降人,操什么心?明日若是让我们后入座,我们只看着就行,若是让我们先入座,我们就跟着张首席与陈副指挥的意思举手便是。”

卢思道倒也无话可说。

这一夜,邺城除了有些炎热,其实殊无动静,所谓风雨雪电,一个都没有显化出来,只有双月愈发明亮,普照天下。当然了,风平浪静之下,是整个城市纷乱的人心。

皇帝,国主,不管怎么称呼……相较于什么大明,这个才是真正的关键。

“萧头领,这话就不要说了。”观风院内,杯盘狼藉之侧,张行有些无奈的摆手。“帮是反魏义军出身,我本人也是背魏浮马而走的叛贼,而且我们目前的根基是河北,对抗的主要敌人都是关陇名族……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与大魏是对立的,绝不可能搞什么禅让……不是不承认大魏的正统和成绩,但要逆而取之。”

萧余坐在那里,得了答复后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点点头:“昔日暴魏旧臣们聚在一起,寻我找首席做个说法,首席不愿意也就不愿意了,我回去也能交代。”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张行、陈斌几人大略行礼,就要离开。

张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白有思赶紧起身笑言:“姑父慢行,我送你一送。”

众人诧异,张行也是一惊,但转念一想,萧余国舅加曹彻秘书的身份娶个白氏女不也寻常吗?就这些大魏余孽,哪个不是亲戚?

只是到底意识到是亲戚,便赶紧站起身来干笑了两声,然后踱步向前相送。

就这样,张行来到院门内,目送两人出了院门,转回院中,只见桌案凌乱摆设,陈斌、谢鸣鹤、张公慎、张金树、秦宝、牛达、周行范、王振、王焯、钱唐、程知理、张亮几人神色各异,只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晓得是之前劝解没有让这些人完全心服口服,便落回座位,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刚起个头,便诧异抬头,自行定住。

几人陆续去看,果然见到白有思转回,却居然带了一位意外之人,赫然是张世昭。

张行赶紧起身相迎,陈斌、周行范等人也没有之前的怠慢。

张世昭倒是干脆,其人直接拱手,停在院门内:“张首席,我不是来说什么建国的,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请私下与我片刻。”

张行点头,便与对方上了观风院的观风楼上……有白有思这个宗师在楼下,倒也的确是私下了。

片刻后,张世昭便径直离去,张行也下了楼,众人看的清楚,这位首席明显是喜上眉梢。

“怎么说?”陈斌忍不住来问。

“英雄所见略同。”张行得意答道,复又补充了半句。“巫族的事情,我本该征询于他,却因为局势发展太快没来得及,也不好扩散,没想到今日为了铺垫聊了一下,他就主动寻我,结果居然是一个策略……这事不要说了”

陈斌几个知情人会意,却也没有明显振作,其余几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却都能藏得住,只有王振是根本没多想。

就这样,几位算是心腹之人又劝了张首席几句,眼见不成,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尤其是此时已经完全来不及……而他们也醒悟,这张首席此番突袭,真正想打的人说不得就是他们这些张氏心腹。

翌日一早,作为一年之中最热的几日,太阳早早升起,刺破漳水迷雾,而众人也早早赶去大殿外吃廊下餐。看得出来,昨夜这行宫内外很多人都没睡好,只能说修为再高,也治不了失眠的。

张首席在这里,三位副指挥几位龙头也在,众人愈发无话可说,只早早吃了饭,闲聊了几句,就进了大殿。

入得殿中,众人也不着急入座,只是或站或立,闲聊了起来,又等了一会,殿内就因为太阳进一步高升与人多燥热起来,而众人只是不觉……但很快,随着一股明显的寒冰真气莫名从大殿青砖中逸出,殿内温度降下,众人终于不敢怠慢,纷纷按照以往惯例落座。

果然,须臾,甲士开始入内环列,文书、参军们也开始入内在偏侧铺陈笔墨,这时候,张行张首席终于带着几位龙头、大行台副指挥、总管从侧门转入了。

这一次,居然还是欧阳问来做主持:

“诸位,这一次是因为战事发展太快,临时召开的帮务大会。

“按照上次修订的帮规,位于前线的头领多于总数三成时,计点会议时减去三成头领人数再做计较……如今李定李龙头引兵在北地,王叔勇王大头领以下十九人随从;杜破阵杜龙头引兵在江北,辅伯石傅大头领以下九人随从;再加上原本在北地、晋北执勤的黄平、尉迟融等五位头领,确系超过三成头领数量。

“而去年年底在这里的上次大会后,全帮头领增员至一百零一人,减去三成,当以七十一人来计,如今实际到达六十三人,大头领以上到二十四人,龙头、副指挥以上到十人,首席本人到场,符合帮规,即刻召开会议。”

凉爽的大殿内,众人齐齐呼了一口气热气出去。

“按照惯例,先做人事增补,齐泽、高士省两位头领战前便战署,此番战斗有功,如今随从李定李龙头在北,当即刻转正……六十三手,全员通过!”

“又有封常、许敬祖两位文书,张首席案,封常资历深厚,功勋充足,许敬祖聪明可靠,立有殊勋,当加头领。”

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要在降人入列前,给这两位在帮内挺有名的文书一个说法,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一念至此,大家倒也没有落这两位面子的意思,足足五十六手……倒是封常,原本患得患失之中猝然得了座位,仓促落座之余却是连被许敬祖正式追上都顾不得想了……只是觉得可以从此不再忧心生死了。

欧阳问目送这位昔日同僚入内,晓得帮里平日说的江都五文书,也就是他欧阳问自己、萧余、虞常南、封常、许敬祖如今齐全,也有几分感慨,只是面色不变,继续捧着文书来做流程:

“大行台副指挥领帮务部总管雄伯南议,以河间大营弃兵举地来降,按照之前全军通议,补大头领两位、头领八位,俱出自河间大营议和条款,大头领为高湛、王长和两员,八位头领为王长谐、张世让、王瑜、薛万成、薛万年、薛万全、慕容正则、孔德继……五十五手,过,请十位头领入座。”

此言既出,等在外面的十个河间降人便一起起身,只在高湛的带领下先与张行等人行礼,又与左右头领行礼,这才分成大小头领,依次入座。

平心而论,这个名单属于顺理成章中的顺理成章,除了一个薛万全原本喊着要给他爹守孝,结果只守了三个月,眼瞅着帮非但打下了整个河北,连北地都一枪攮到了头,又忙不迭凑过来,显得有些可笑外,其余都是经过这几个月仔细讨论的,都是河间大营里的头目人物,照理说,应该不会让人起什么多余心思了。

但实际上,眼瞅着这几人走下来,整个殿中还是忍不住漫漫唏嘘之态。

有的人是感慨,当日帮于冬日来到受了两年兵灾的河北,彼时遍地寸草不生,然后河间大营和整个河北的大魏地方势力一起当面压来,彼时真有些红山压顶之态……然而,如今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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