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字经(三更)
“我夫家是二爷米面铺子的掌柜。往日里虽说忙乱,但是近几日竟是没日没夜得连轴转,连口歇息的时间也无。此事原也正常,只现下秋雨如注,可是与此有关?”她眉眼染了些愁,瞧着比之往日更添一份柔弱。
知画只拢了一身桃红绣春芽的袄子笑她,“这有何怪?开门做生意而已,你说的只能证明二爷生意做得好。怎的又与这雨扯上关系?”
时锦亦是点了点头,纵然天色苍茫、雨幕接天,她也觉着这雨只是个例外,左不过比之往日大了些而已。
待得天色放晴,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司棋见这二人不信,当下也抿了唇与她们笑到一处。然那笑终是不达眼底,在瞧见廊檐下的积水时隐隐又带了些忧虑。
知画和时锦到底在二爷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她确是二爷院子里的老人。
印象里二爷在十三岁时落了次水,一连高烧了好几日,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来了好几拨,俱都摇着头说回天乏术。
当时老夫人急得几次背过气去,便是连侯爷,甚或准备了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备下,只等着二爷咽气。
然二爷到底争气,在第七天头上竟是睁了眼,只那眸子凉沁沁的,盯着人时仿若一只满含恶意的狼崽,瞧谁都带着那么起子戒备,倒好似换了个芯子般让人遍体生寒。
虽则性子变得执拗偏执,老夫人到底喜他绝处逢生,因也有了力气惩治二爷院里的奴才。
借着落水这个由头,看管不力的四个大丫鬟并几个小厮俱都被发卖出去,只一个侍墨被二爷死死攥住腕子,方侥幸留了下来。
司棋那会儿是二爷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因着大丫鬟的位置空缺,她和另三个老夫人赐的丫头一起领了一等丫鬟的份例,便在二爷院里当值起来。
待得二爷养好了伤,他的性子比之以往更是大相径庭。虽则不若刚清醒那会儿满眼的狠戾,但却将那份恶掩于清冷到没有丝毫人气儿的行为举止中。
随着年岁渐长,二爷亦将骨子里的恶掩藏得愈加完善,坐卧行止,俱皆有度,眼瞧着倒也是行止俱佳的偏偏公子。
其他三个丫鬟乃是后来者,感受不深,她却是深有体会。
落水前的二爷虽说清冷,尚且保留着几分少年天性,喜与颢京城的一众公子哥儿聚在一处玩闹。然落水后的二爷便是一块冰,瞧着斯斯文文的,却是万事不入心。
便拿一个叫白芍的丫鬟来说,因着少女思春,又见着二爷年幼且好相貌,便引着二爷入彀。
二爷表面上还算和气,转手便将她送了东市一个孟姓屠夫。
司棋原觉着这事儿不过就是随意把人打发出去,于主子而言,不过举手一劳。
然又两年,她偶听得东市一屠夫有食人之癖,因着食了自家娘子,被人揭发,这才丑事败露,被判了斩首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初初听得此言,她并未反应过来。待得夜半惊醒,突得想起白芍所嫁之人便姓孟,一时手脚俱麻,心口冰得好似没了心跳。
便这一事,且只助长了她对主子的敬畏。另一遭事,却让她知,恐事非偶然。
二爷惯常读书习武不辍,然有一日,他却破天荒得没有去学堂。
便是那般巧,那日里学堂走水,火借风势,光是灭火便用了大半日,更遑论进学授业。经此一遭,二爷倒成了学堂里最最齐整无碍的那个……
因缘巧合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因着这二事,她总觉着二爷有些神通,那是对天生危险的警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思量。
思绪回笼,她走至廊下,此时的风雨声渐小,廊檐水柱依然气势澎湃得往院中淌去。探手接了些冰凉雨水,有些刺骨的寒。
收回手掌,她转身望向正自说话儿的时锦和知画,“眼见着雨小了些,我且先回去了。待得二爷回来,你们便跟二爷知会一声儿。待天晴了我再回来。”
昨儿个她便跟织画共歇一室,然习惯了日日回家,偶有外宿,终归有些不适。
“现在便走么?不再等雨小些?”织画不妨她这般着急,因是问道。
“不了,这会儿雨不算大,我且披了蓑衣并雨伞,应是无碍。”司棋打定主意,便回耳房着了一双不透水的漆皮长靴,又将那蓑衣罩了个严实,这才举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蹚至水中。
她的身形略单薄,青石板上的水又流的急,时锦瞧她身形微微前倾,弓着身抵伞而行,裙角不一会儿便沉重得垂了下来。
这般回去,怕是得受凉。
她不由得拢了手朝司棋那边喊,“回去记得喝点姜汤!”
司棋转头笑了下,隐于伞下的脸瞧不真切,只点点头,转向假山之后。
瞧着司棋走远,时锦和知画更是无聊难耐。
一日三餐有碧儿从厨房帮她们提过来,倒也不会淋湿衣裳。待得过午,知画终是打了个哈欠,又回去补眠。
时锦无趣,便顺着游廊往书房那边去。
以前父亲尚在时,她也跟着读了些书,但到底忙着与草药打交道,无暇终日与书为伍。
眼下左右无事,又没二爷悬在头上,她便有那闲心逸致翻本书瞧瞧。
目光自一排齐整的红木书架上掠过,时锦只随手翻了翻,便丢回书架。
二爷此人,冰冷又无趣,书也读的无甚趣味。望着满架子的经史子集,她摇摇头,又走向另一个书架。
翻了好几个书架,俱都一无所获。尤其是越靠近书案的书,越是晦涩难言,读之乏味。
就在她想放弃时,一本极简极薄的册子自底层书架间的缝隙掉落下来,瞧着轻飘飘的,无甚分量。
时锦赶忙俯下身去捡那本册子,手刚触及册身,她又跟着顿了下。
原因无他,概因那册子上明晃晃的《三字经》三个字。
纸张泛黄,显见得是有了些经年累月的年头。莫不成是二爷幼时的启蒙书籍?
带着一点子好奇意味,时锦缓缓翻开了那书……
(本章完)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