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良翰,元长史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可能是内急,憋不住了。”
“难怪走这么快。”
浔阳坊江畔,浔阳楼大门外,欧阳戎与容真碰头,寒暄了几句。
看了看点头的容真,他撇了眼门内刚刚消失的元怀民、易千秋背影,问道:
“易指挥使怎么来了?”
“本宫下午出门,在石窟门口碰到她,提了下今晚的宴会,她说也来饮一杯,陪老前辈共赏琵琶曲。”
欧阳戎想了想,再问:
“你是不是讲了,这次晚宴是我与怀民兄帮忙组织的?”
“嗯。”容真点头问:“有何不妥?”
“没什么。”
欧阳戎摇头。
刚刚他和元怀民一下车,就看到了易千秋的身影,元怀民准备开溜重新上车,易千秋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紧盯元怀民。
可能知道跑不掉了,于是元怀民假装没看见,匆匆往门内走,易千秋直接追了进去。
容真忽然蹙眉:
“你身上怎么还有香味?看你这头发,沐浴更衣后来的?怎么打扮的这么讲究,和只蝴蝶似的……”
欧阳戎严肃澄清:“沐浴熏香,欣赏声乐,此乃仪式感。”
容真眼神狐疑的打量着他。
欧阳戎反问:
“那容女史你呢,还说在下,你今日这身打扮,也讲究不少吧,难得见你如此盛妆。”
容真板脸:
“别乱想,本宫是随安惠郡主一起来的。
“以前在洛阳的仕女贵妇圈子中,能入宫亲耳听见俞老先生,皆视之为荣,大多会精心打扮,盛装入宫,参加圣人酒宴。
“安惠郡主敬重俞老先生,今日特意盛妆出行,还拉着本宫一起。”
欧阳戎不动声色问:“安惠郡主也来了?”
“嗯。”
过了片刻,容真再度解释:
“若不是俞老先生会奏乐,本宫其实是没有兴趣这么无聊的。”
“哦哦。”
欧阳戎若有所思。
容真偏开目光,独自冷笑了一声。
过了会儿,她又瞧了眼欧阳戎的身后,问道:
“燕参军呢,你昨日不是说要带他一起来吗。”
欧阳戎立马回答:“额,他有点事,等会儿回来……走吧,晚宴要开始了。”
“嗯。”
二人进入浔阳楼,进门前,欧阳戎回头瞥了眼浔阳王府方向。
傍晚他沐浴更衣完毕,出发之前,特意让燕六郎带了一封亲笔信,送去王府给小师妹。
欧阳戎仰头看了眼顶楼天台方向。
默默给怀民兄点了个赞……
元怀民并不知道某人见色忘义的行径,还能厚脸皮谢他。
遇到堂妹易千秋后,他本来开开心心的赏琵琶之行被彻底破坏。
等到欧阳戎与容真进门,来到一楼大厅时,元怀民与易千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一问才知,元怀民是在茅房待了会儿,出来后直接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回去了,至于易千秋应该是跟过去了。
“别去管他俩。”
欧阳戎摆摆手,招呼皱眉的容真继续前进。
二人来到宽敞大厅,中央一张桌子边,与俞老先生打了个招呼。
很快,琵琶晚宴正式开始了。
多日不见的秦清倌人,带着一众弹琵琶的乐姬,进入大厅中央的舞台,纷纷奏响。
今日有些不同,除了秦清倌人等琵琶大家外,欧阳戎和元怀民特意去找了浔阳城范围内,琵琶精湛的妇人们汇聚,方便一起交流琵琶乐曲,人多才热闹。
“女史大人放心,这次,这些琵琶妇人都被六郎派人仔细搜身检查过了,不会伤到老先生的。”
“嗯。”
看见隔壁桌子前,老乐师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容真默默收回目光,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欧阳戎。
上次在框庐山的桃花林,遇到那一群陌生饮酒作乐的文士,算是阴差阳错,容真这段日子对危险很是敏感,一点风险不想冒,于是下意识的让人把他们赶走,封锁了桃花林。
但是这几日,容真回想了下,越想越觉得当时老乐师应该是生气了。
容真抿嘴,这几日跟在老乐师旁边,她听的格外认真。
而欧阳戎,则是一直都很认真。
二人都是正襟危坐模样。
琵琶晚宴火热进行着,二人发现,俞老先生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他好像蛮喜欢和乐师好友们交流的。
容真听着听着,脸色紧绷起来。
也不算不认真,而是不时的看一眼旁边的欧阳戎。
欧阳戎正在准备认真听琵琶曲,还不时的用小本子记上两笔。
这是他以前考研养成的好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你干嘛呢?”容真突然压低声音问。
“记一下,虽然不太懂。”欧阳戎笑说。
“你记性不是很好吗。”容真问。
“不一样,好记性不如小本本。”他认真说。
“嗯。”闻言,容真似是松了口气,欧阳戎看了眼她,失笑。
怎么这也争强好胜。
另外,女史大人这中途打听他听不听得懂的模样,活像是打听新来对手成绩的学霸乖乖女。
欧阳戎没开玩笑,对于琵琶声,他与容真都不太懂,甚至欧阳戎怀疑,俞老先生是不是也不懂什么琵琶,只是欣赏?
欧阳戎问:“容女史,老前辈有弹奏你想要的曲子没?”
容真蹙眉摇头,突然道:“也借我下。”
“……”手中小本本被抢了过去,欧阳戎无语。
很快,晚宴就在欧阳戎和容真不时悄悄话摸鱼中渡过。
燕六郎是中途回来的,向欧阳戎耳语几句,后者压住笑容。
另外,元怀民原本约的顶楼天台,已经把位置腾了出来,元怀民私藏的美酒也已经送了上去。
只不过,元怀民提前走了,除了遇到了母老虎易千秋外,似是被好友伤透了心。
既然元怀民走了,欧阳戎只好自己去送宾客们。
老乐师今夜明显很开心,与秦小娘子等人商量琵琶之音,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新奇体验。
浔阳楼一层大厅,老乐师与秦小娘子和一众擅长琵琶的妇人约定好下次时间,背手出门。
欧阳戎单独一辆马车,因为等会儿还要折返。
容真、老乐师同乘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隔得很近,行驶在一条江畔小路上,缓缓驶向了西城门,欧阳戎准备把容真、老乐师送到城门口,再折返浔阳楼。
天色已晚,路上颇为寂静。
欧阳戎不时的掀开车帘,查看路况,像是有点赶时间。
不过老乐师身体不好,车队没法行驶太快。
隔壁车厢内,老人家闭眼,手指在空中跳动,似是弹奏着什么。
容真刚刚上车前,把欧阳戎的琴和小本子都取了过来。
她与老乐师面对面坐了片刻,突然问:
“老前辈,您之前答应司天监的那首曲子,到底何时交给晚辈?没多少时间了。”
正含笑着闭目养神的老乐师动作顿住,睁开眼,看了看容真。
他轻笑反问:
“容丫头,你想要的曲子,不是听过了吗?”
“什么意思?”容真一愣:“可晚辈没听老前辈弹奏过军阵之曲。”
“谁说它一定是军阵曲?”
“可【文皇帝】的剑诀不就是诞生于军伍之中吗……”
“那是以前。严格上说,【文皇帝】的第一篇剑诀,诞生于大随王朝的一首宫廷乐,随后才是你所熟知、司天监记载的军阵曲,庆祝太宗文皇帝勇武破阵的……
“上一位前辈,传到老夫这儿时,它是一首军阵曲没错,可说一句你可能不信的话,老夫早就忘记了这首军阵曲,可这些年来,那道琴音却又一直缭绕老夫的耳边。
“用上一位前辈大笑之言说,就是……忘了没事,都一样的。
“它到底是什么曲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听到它,难道不是吗?
“老夫其实不喜欢上一位前辈的杀伐之音,更喜欢盛世之音,不过惭愧,盛世之音太难太难,老夫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不过离开洛阳,南下的路上,倒是有了一点个人的领悟,这点领悟,也在前几日弹给你们听了。”
容真怔住,“弹过?晚、晚辈惭愧,没印象了,请问是其中哪一首?”
老乐师微微一笑:
“没事,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看你悟性一回。”
刚说完,老人取过了宫装少女旁边的木琴,横放膝盖,落下指尖。
一道琴声开始悠悠回荡马车内外。
容真刚开始听,脸色还有些疑惑,旋即,似是想起什么,眼睛瞪大,立即去取欧阳戎的小本子,挑灯做记录……
两辆马车早已经抵达紧闭的西城门。
老乐师、容真乘坐的马车无人走下来,欧阳戎主动下车,向城头守将出示了江州刺史夜间通行的文书。
西城门打开,容真、老乐师坐下的马车启动,直接穿过了城门。
欧阳戎见状,也没去打招呼。
上了马车,他一边揉眉,一边朝外面阿力吩咐:
“回浔阳楼。”
“是,公子。”
原本同行的两辆马车,再城门口相向而行,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莫名的琴音,时而像远桥,时而像松溪,时而像翠山,漂荡在西城门内外漆黑的夜色中。
不仅城头的士卒被吸引注意力,欧阳戎同样被吸引了。
马车内,他缓缓停住动作。
“咦。”
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眼后方。
琴声是从老乐师、容女史乘坐的马车中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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