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九月十八,又是僖嫔送小殡。
舒舒随着大流,看着灵车出了景山。
不知道为什,她想到了空了主位的启祥宫。
康熙对後宫的封位,很是吝啬。
等到下一波封妃,就是康熙末年。
不知道哪一位会成为启祥宫主位。
等到那个时候,因子封嫔妃的就有好几位,七阿哥之母与十二阿哥之母。
结果没两日,就听九阿哥提及,内务府那边得了口谕,要修缮启祥宫。
“咦?今年就动工?都这个时候了……”
舒舒有些意外。
九阿哥道:“要十月中旬才上冻呢,还有一个月的工夫。”
舒舒觉得,那也太仓促了些。
“是……要封後宫了?要不这样着急做什?”舒舒问道。
太後免了请安之後,舒舒的消息也相对滞後。
九阿哥想了想,道:“没听说要封後宫,不过王贵人生子有功,即便不封高位,可启祥宫後殿还是住得的。”
如今王贵人住在永和宫後殿。
虽说都是後殿,可是有主位的宫殿,与没有主位的宫室到底不一样。
启祥宫没有主位,王贵人挪宫过去,即便是住在後殿,也是预定了一个主位。
舒舒听了,忍不住在九阿哥腰上抓了一把。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有些委屈,道:“爷又跟汗阿玛不一样。”
九阿哥也觉得这旨意太冷情了。
僖嫔虽出了小殡,可还没有出七,还在热孝中。
舒舒没有说什,只道:“到底是内廷之事,爷当我的面提一句便罢了,在外头还是少提。”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道:“不是爷为汗阿玛辩白,爷寻思,汗阿玛就算有怜惜王贵人之意,更多的是心疼小儿子,德妃母可不是性子宽和的人,小十九从兆祥所出来,要在内廷养好几年呢。”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是不是男人都怜惜自己的骨血,不管是谁生的都是如此?”
九阿哥:“……”
“那当然不是,要不然怎会有‘爱屋及乌’的说辞?汗阿玛疼太子一个人,超过疼爱其他的十几个儿子,因为什缘故,不还是跟元後夫妻情深?”等醒过神来,九阿哥忙摇头道。
舒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话也就听听罢了。
为什古往今来历史上留了一笔的妒妇都容不下“异腹之子”?
就是因为血脉牵系,割不断,理不清。
夫妻之情能淡,父子之情却不能断。
对女人男人能喜新厌旧,对儿女只有疼的。
这启祥宫的修缮,自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後宫如今格局分明,并没有新崛起的宠妃。
没有主位名分,可是供给按照嫔位供应的,只有一个王贵人。
所以这启祥宫修缮,这未来的新主人人选,并不难猜。
即便还有一个生子有功的高庶妃,可是小阿哥才落地,能不能立下都是两说,自然比不得王贵人这个有宠的三子之母。
四福晋心细,想到了早年德妃耽搁十五阿哥上学之事,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到夫妻独处,四福晋就寻思再三,轻声问四阿哥道:“这回北巡,是不是贵人侍奉太後有功?”
四阿哥摇头道:“没有听说。”
王贵人身份,没有资格在太後身边服侍。
四福晋听了,叹了口气,道:“娘娘面上怕是不好看。”
王贵人无功挪宫,那被人说嘴的就是德妃。
少不得有人猜测德妃刻薄,才会有王贵人挪宫之事。
四阿哥想着北巡路上情形,晓得皇父是因什不满了。
皇父没有直接训斥,一是不想让太後操心,二就是保全他们兄妹的体面。
即便是亲儿子,四阿哥也不能说德妃行事周全。
当着妻子,他也忍不住抱怨道:“同样是妃,娘娘怎就不能看开些,每日自己不痛快,也叫人不痛快,若是能有惠妃母的宽厚与宜妃母的豁达就好了。”
连带着,他们当儿女的也不好亲近德妃。
四阿哥这会儿倒是体谅起其中不容易,自己这个亲儿子,一年只见娘娘三回,都堵心三回,自己的福晋每旬请安两次,都是苦熬。
四福晋没有接话。
她康熙三十年就入宫,跟德妃这个婆母也相处十多年,是一点点看着德妃变化的。
就是脾气渐长罢了。
原因是什?
因为有底气,产育六次,养成三个皇子与皇女,四阿哥序齿靠前,封爵又早,九格格留京,这都是倚仗。
早年四阿哥没有封爵之前,九格格的婚事也没有着落时,德妃可不是如今这样的性情。
不过想着婆母之前十年生育三子三女,可是生了十四阿哥之後,就退出了宠妃之列,四福晋觉得这破罐子破摔,温柔不再,也有失了圣宠的缘故。
要是宫的老人都退了一步还罢了,花无百日红。
偏偏还有个宜妃,与德妃同庚,入宫的年份也是相差没两年,结果依旧是稳坐後宫第一宠妃之位。
这要是心眼小的,还真是容易想不开。
这脾气不能朝皇上发,就只能冲着儿女使了……
*
等到董鄂家公府请客,九阿哥就没有出席。
僖嫔已经出殡,可是还在热孝中,皇子们也要守孝一个月。
等到公府那边请完客,就是都统府这的婚宴。
福松的好日子到了。
舒舒跟九阿哥不好回去,就让桂丹带了礼物过去都统府,又叫桂元去後配院张廷瓒家。
九阿哥还是如常当差,舒舒则是到了宁安堂,去陪伯夫人。
“从福松开始,这儿媳妇就陆续进门,往後我再回都统府,真就成了客……”
虽说是喜事,可是舒舒还是感觉莫名,枕着伯夫人的大腿,忍不住念叨起来。
伯夫人摸索着她的後背。
“放心,还是你阿玛额涅的心肝儿,怎就是客了?别说你额涅只是一个儿媳妇进门,就是小七媳妇也进门,你也是咱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奶奶……”
舒舒摇头道:“到底不一样了,这姐弟之间,有了小家,就从家人成了亲戚,等有了儿女,兄妹更是要退後一步,还是见外些更好。”
伯夫人不说什了。
其实什时候成了娘家的客人,也要分人家。
有的人家,女儿出嫁就成了客。
有的人家,要等到送走父母,出嫁女才会成了客……
像她这样,年幼丧父丧母的,娘家本也不是家,倒像是寄居之所。
伯夫人看着舒舒,脸上带了慈爱。
伯爷再不厚道,伯夫人心中的怨愤也散了。
嫁到董鄂家,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
她虽没有生育,可养了这一个,比亲生的也不差什……
“玛嬷、玛嬷……额涅、额涅……”
随着清脆的童音,尼固珠从外头跑了进来,举着小手献宝。
“长长的……”
说着,她就往舒舒跟前递。
舒舒一时没有看清楚,欠身去看,等到看清楚,吓得浑身哆嗦,立时闭上眼睛。
是一条红彤彤的蚯蚓,足有一指来长,细软的身子在尼固珠的小手上扭动。
伯夫人忙揽住舒舒,跟尼固珠道:“怪脏了,怎抓这个?”
说着,她望向跟着尼固珠进来的嬷嬷,眼中带了谴责。
那嬷嬷带了小心道:“奴才拦了,没拦住。”
尼固珠看出来舒舒害怕了,扬着小脑袋,有些不解,跟伯夫人道:“玛嬷,色儿好看!”
伯夫人:“……”
尼固珠又望向舒舒,道:“额涅、额涅,不怕不怕,不咬人,可好玩了,软乎乎的!”
舒舒抚摸着胸口,惊魂初定,看着尼固珠,简直无语,道:“那狗粑粑还是带色的,你也上手?”
尼固珠眨眨眼,摇头道:“狗粑粑是黄色的,不红!”
伯夫人道:“哪挖的,快送回去,它额涅该着急了!”
尼固珠这回倒是听话,“蹬蹬蹬”地往外跑。
舒舒坐起来,看着伯夫人道:“这指定没随我,我可不记得小时候爱抓虫子玩儿。”
伯夫人轻哼了一声,道:“也没少淘气,四岁那年将你大伯的蛐蛐腿都拽断了,就嫌它动静小……”
舒舒听着呲牙,道:“阿牟是不是记错了?真是我,是不是福松跟珠亮干的?”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凶残的时候。
伯夫人道:“福松在旁拍手,珠亮吓得哇哇哭,你还在旁边笑话珠亮胆子小。”
这样一描述,舒舒有些印象。
好像是一年中秋节团圆饭的时候,那小葫芦的蛐蛐罐子是大伯的心爱物,锡柱也惦记要来着,不过大伯还是给了舒舒。
结果让舒舒糟蹋了。
舒舒道:“小儿眼中,真是没有善恶,倒是大些,晓得生死了,下不去手了。”
伯夫人道:“就是懂得少,才傻大胆,等到大了,晓得的多,胆子也就小了。”
说话的工夫,尼固珠又跑进来,指了外头道:“送回花坛了,它能找到家?”
伯夫人见她小手上都是泥巴,要了干净帕子,给她擦了,道:“不去打岔,它就能找到家,可不能再抓了,要是搁在外头,被鸟吃了,它额涅多伤心。”
“嗯,嗯……”
尼固珠老实点头,又成了可爱的乖宝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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