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府
旖月阁。
“什么叫人不见了？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连两个妇孺都看不住！”
林青狠狠摔了个茶盏，高声怒斥，身上一套淡粉内衬裙锻，包裹得身材有些臃肿，丹凤眼下有明显的阴影。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夫人息怒，应该是外面有人接应，守门的奴才都被药迷晕，看守柴房的两个婆子还说看见是个瘦小的黑衣人救走了她们。”屏风外跪着的钱管事赶紧回禀。
“立刻派人去追，还有，把母女俩的身契拿去官府报案，就说盗了府里财物跑了，让官差也去找，快，一定要把人追回来！”林青狠狠一拍桌子，怒气冲天又摔了一个茶盏。
“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崔妈妈让丫鬟快快收拾了碎片出去，给林青顺着气，她深知夫人的心情郁结源头，相爷近月又得了个同僚送的瘦马，已经许久没有来旖月阁过夜了。
“娘，这是怎么了？”李如月一身淡粉绒衣走进来，惊讶问道。
“月儿来了。”林青深呼吸压下怒气，打发了崔妈妈出去，拉过女儿坐下。
“什么？”李如月顾不上优雅姿态了，跳起来惊呼一声。
“现在问题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那王二回来了，但他有没有杀了李如安！”李如月扯着帕子来回走，神色慌张。
赶到二门处的林青和李如月只听见门外一声惨叫，随着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少女衣袂珏珏，裙踞轻扬，不疾不徐跨过正门门槛，走到两人面前，轻抬皓腕，摘下惟帽。
途径云海楼，李如安抬眼看去，楼阁亭榭相接连绵，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大气磅礴，果然担得起京都第一楼之称。
青砖大道宽敞平坦，来往车水马龙，两旁的高耸建筑绿瓦红墙，楼阁飞檐，壮观宏伟。
“呃，是，那群奴才不懂规矩怠慢了，怎么就让大小姐一个人回来了。”林青压下心里慌乱，浓妆艳抹的脸上挤出一抹僵笑。
什么？刘管事还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少女衣袖轻扬，顿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坚硬的石板岩上，清晰的骨节碎裂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夫人，好久不见。”朱唇微启，皓齿如玉。
看着女儿娇俏年轻的脸庞，林青咬牙咽下一口老血，披上外衣说起另一个事情，“王二的娘和妹妹昨晚被人救走了！”
“奴才刘志给大小姐请安！”
“你放肆！”雪姑沉喝一声，满脸怒容，这刘志以前就是个庄子上的小管事，见到自己都得卑躬屈膝的，后来几年得了林青的眼才提到府里掌事，阴险狡诈又会奉承，当年遣走小姐，他有大半的功劳。
“请问这位小姐找谁？”看门的两名家仆迎上前，躬身行礼，看着少女身后大包小包的三人，疑惑问道，语气恭敬。
大早上阳光明媚，路上各色摊贩杂多，店面繁华，行人来往，衣着鲜亮，甚是热闹，李如安兴致盎然，新奇感受着这古代皇城脚下的繁荣景象。
“姐儿，咱就这么走回去，那不是让下人看低了？”雪姑见街上也有些头戴惟帽的女子，领着奴仆大方在摊前挑首饰，她微微放下心，给小姐紧了紧惟帽，低声问道。
林青只觉心口堵着一口血，想喷但喷不出来，自生了李荣后，身材变样臃肿，皱纹横生，她花了多少精力调理保养也于事无补，每每见到丈夫嫌弃的目光，如鲠在喉，现在由自己的心肝女儿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句句带着刀子，直戳心口。
青丝半挽成髻，芙蓉面上肤如凝脂，柳眉下的桃花眼水光潋滟，清幽冷淡，琼鼻玲珑，朱唇莹润，全身上下不见珠翠，只在发间别了一枚玉白簪花，素颜朝天，绝世出尘，雍容高雅，端是一派芙蓉粉面玉如霜，玉质天成倾国色。
“得，又多一个贪嘴的！”雪姑负责掏钱，摇头叹道。
“哇，这个阿兰喜欢！”
“让开。”李如安垂眼看着故意跪在她前头挡路的刘志，淡淡开口，记忆里浮现被遣出府那日，站在林青身后，一脸轻蔑得意的人。
少女一身素锦长裙，白兰夹袄，绒边斗篷，雪白惟帽下墨发柔顺，点缀淡雅花纹的精巧绣花鞋踏上台阶，衣袂轻飘，气质出尘，一步一步往上走，停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奶娘，就算我八抬大轿回去，他们也是林氏的人。”杨妈妈把这几年府里的大小事都给雪姑说了，林氏狠毒，以往侍候高氏的人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府里基本没剩几个旧人。
为什么被赶出去三年她还能回来？为什么她还能如此惊艳出现在人面前？为什么她出生就是嫡女？为什么她没死在那贫贱乡下？为什么王二不杀了她！为什么！
“你，你怎么…”震惊的不止李如月，林青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桃花眸，动了动嘴唇，她一直知道李如安长得好，但性子沉默寡言，整日里低眉顺眼的，跟她母亲摆弄那些杂草，十分的容貌也折了一半，而如今眼前的人长开了，完全摒除了稚气与唯诺，艳若桃李带着雍容，通身的气势冷冽，除了依稀相似的容貌，竟无半点往日的痕迹。
“月儿小点声！那母女的身契还在娘手里，已经派人去追了，官府那里也有官差去找，月儿别急。”林青拉着女儿坐下说道。
“夫人！”
小客栈房中，李如安让雪姑把车马卖了，慢条斯理用了早饭，才戴上惟帽斗篷下了楼。
大小姐？从侧门走出来的刘管事顿住脚，抬头看向那亭亭少女身后的雪姑，讶异不已，回头使了个眼色给仆人，快步走过来，跪下行礼。
推开门，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铺面而来，尘烟飞扬，梨花木香套椅圆桌，玲珑缕空四角香炉，竹韵清雅木架书案，仙女飞天红木屏风，精雕细刻的架步床，褪了颜色的白沙帐，还有角落里的小木马，一点一滴，是记忆中原封不动的画面，只是少了那个纤瘦优雅的身影。
“娘，我都说好多次了，您现在的年龄不适合这种颜色，前几天女儿不是给您买了两件褐紫色的内裳吗，还有，怎么娘这腰身又粗了几分，那些甜腻的点心少吃些为好。”
“大小姐恕罪，这大门最近啊，轱辘子生锈了，推开得费些力气，要劳您等会，但您看您这大包小包的，累得慌，请先从侧门入府吧。”
阿兰嘟嘴看着手中的拨浪鼓，“小姐，阿兰都八岁了…”
刘志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也不让开，浑浊的三角眼闪着精光，笑眯眯说道，“还有奴才这膝盖不好，不能久跪，大小姐多多担待些，呵呵。”
“竟是如此不幸，这些个事我自会料理的，大小姐刚回府，不然先回院里歇息吧！”林青要王二灭口的事自然是隐秘的，唯恐怕李如安漏了口说些什么，赶紧出声略过，后又想起什么，扯开一脸假笑说道，“你看我这记性，月儿的院子之前修葺，就先搬到你的玲珑阁了，现在一时半会也空不出来，不然大小姐先暂住客院，待修葺好了再空出院子给你？”
雪姑转念一想，也是，其实此次回来等于是已经和林氏撕破了脸，反正等小姐亲事落定后有太后娘娘护着，看她林氏还能耍什么手段。
周围仿佛有无数道嘲笑的眼神落在身上，李如月只感奇耻大辱，脸上发烫，颤抖着松开刺痛的手，张着被咬花了口脂的薄嘴唇，深深喘着气，微眯的丹凤眼戾气盎然。
“那这个呢？”李如安又递了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过去，见小丫头瞪圆了眼，笑盈盈问道。
朴素无华的安然阁牌匾下，李如安静静打量着院子，记忆中的药草树枝都被铲了，光秃秃的只剩旧泥，屋门前高氏领着儿女亲手铺的石子路换成了青砖道，门窗紧闭，萧条冷清。
“算时间，王二应该也快回来了，底下人说看见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干的，那王二身量高大，应该不是他本人，或是他合着外人干的？”
李如月摇头，抓着林青的手咬牙说道，“娘，我怎能不急？李如安她不能回来，她回来就会夺走我的一切！嫡女位置是我的，婚约也是我的！”
李如月皱着细眉，上下打量林青身上与自己同色的衣裳，颇提高了声音说道。
“大小姐回府，还不打开门？”雪姑挺直背脊高声说道。
李如月咬牙紧紧握住拳头，狠狠盯着那张容色绝丽的脸，精心护养的丹蔻指甲掐进掌心，她不觉得痛，因为嫉妒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体内的魔鬼在拼命嘶吼着。
把主街旁的几条小街逛了遍，还找家面店用了午饭，几人才大包小包走上了主街。
李如安拿起一个小巧的拨浪鼓摇了摇，笑着递给身后的阿兰。
“雪妈妈，几年不见，气势倒更胜以往了，大小姐还没说什么呢，您何苦来气？”刘志扬起笑脸，看向李如安，笃定她还是会像以前那般息事宁人。
抬手止住要上前的雪姑，惟帽下李如安勾唇，清冷淡薄的嗓音传出来，“一朝得志倒忘了你的本份了，既然你的膝盖无用，那便废了吧。”
“啊！”
“对，都是月儿的，别怕，娘一定会帮你的，娘等会就让你舅舅也派人去找，他手下的人多又杂，肯定会找到的。”林青拍着女儿的背劝道。
“怎么，林夫人不是亲自派人接我回来的吗，何以惊讶？”李如安把惟帽递给雪姑，轻笑一声，如珠走盘的嗓音清冷悦耳。
“不用，我不喜欢用旁人碰过的，既然她那么喜欢那里，非要用我剩下的，本小姐便送她了，奶娘，回安然阁。”李如安淡淡扫了李如月一眼，嗤笑了一声，抬脚掠过两人往里走。
“没有怠慢，林夫人亲自挑的奴才怎么会没规矩？不过可惜，胡妈妈失足落水死了，路上张妈等人也莫名走散，实在是怪异得很。”李如安说完扫了眼两人身后的一众奴仆，张胡二人和刘大在府里自有亲戚家人，此时闻得人死的死，散的散，有几个明显焦急瞪大了眼。
雪姑快步走到内间，对着落满尘灰的一个案台跪下，悲呼一声。
案台上面简单一个木牌，刻着高氏阿晴牌位六字，两个小香炉里还留着褪色的香脚，李如安指腹抚过牌位上的灰尘，压下身体感官自然浮现的悲伤。
“请大小姐安。”院外来了个妈妈，带着几个洒水粗使丫鬟，“夫人遣奴婢们来打扫院子。”
李如安踱出来，扫了眼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几人，看来王二等人行踪未明，加上在府里，林氏暂时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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