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黜龙 > 第八十一章 安车行(10)

第八十一章 安车行(10)

上一章黜龙章节列表下一页
第541章 安车行(10)

风高云淡潼关路,冲和道长背着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在大河之上,与他方向相逆的波浪仿佛什么柔软的布垫一般,非但没有形成阻碍,反而成为了他行走的助力。

这种行为,似乎任何一个宗师都能做到,但必然会光芒四射、真气四溢,可在这个青衣道士这里却真真如履平地,丝毫没有什么动静,好像真就是一个人走在水面上一般。

走了不知道多久,大约在王屋山下的地界,这位当世第一高手忽然止步,停在了河面上。而须臾片刻,一道辉光划过,落在了他的前方河面上,来人正是冲和道长的至交好友,大英皇帝白横秋。

出乎意料,两人虽然相识日久,太白峰又在长安附近,此番冲和去东都明显又在劝降,可此时相见,竟有些对峙姿态。

过了许久,还是一身华衣的白横秋开口:“道兄,东都一行如何?”

冲和缓缓摇头:“他虽身为遗蜕,却也是一个活活生的人,而且是聪慧之人,既窥得天机,便起了反动之心,如何能说动?”

“他晓得自己是遗蜕了?”白横秋微微变色。

“看他言语,应该是早就晓得了。”

“可若是他真起了反动之心,如何还要死守着这天元之地?天元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卸甲之地吗?”白横秋复又不解起来。“降了,走了,不就行了?”

“因为人家反动之心更强烈,就是要坐在这里,横戈以待,看你们谁能把他这套盔甲穿上去……”

“这不就是屈从于天命吗?”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就要为他人做铠甲?”

“天命可畏!”白横秋摇头叹息。“真真可畏!这般英俊奇才,明明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坠入其中,然后反而觉得自己在反动天命!”

冲和拢手不语。

白横秋叹完,复又来看身前之人,也是许久不语。

过了一阵子,还是冲和不耐:“白皇帝,你来截我,只为问此事?”

“道兄,你此番只去东都便折回,未曾去邺城吗?”白横秋从容追问道。

“此番确实没有。”冲和正色道。“我没想好三一正教与帮的关系是主要的缘故,而大战在即,担心过去会引发误会也是有的。”

“道兄这番修为,怕是引发不了误会吧?”白横秋嗤笑道。“之前数年,你不是多次去河北吗?他们连察觉都无。”

“此一时彼一时。”冲和依旧严肃。“帮真切黜了吞风君之后,气势大增,上至首席张行,下至寻常踏白骑,修为皆有响动,更兼此时那位大司命恰好在河北,他的立场可不是淮西那位能比的,我一身如何能当?”

“道兄。”白横秋也敛容道。“你一身难当,可你我加一起,这天下何人能当?若是再加上韦二郎,咱们三人一如既往,哪怕是他们把漳水三台都立起来,天下亦可踏破!”

“一如既往……”冲和难得思虑悠悠。“当年咱们三人一起远游,踏遍巴蜀西岭,求索天地秘辛,可彼时你是一个闲散的关陇子弟,我是一个未曾列名的愚笨道士,韦二郎更是个只晓得翻山越岭的牵驴货郎,无牵无挂,什么阵仗不敢闯?可是如今呢?”

“如今又如何?”白横秋在河面上负手向前。“如今我和韦二郎不也是并肩子走吗?只差你一人!”

“老白你何必避实就虚?”冲和正色道。“韦二郎如今只求一个大宗师的契机,跟你一起打仗顺理成章,可你我呢?你如今负关陇气运,我负三一正教的气运……咱们还能轻易合流吗?”

“听道兄的意思是,想要买你,须买三一正教?”白横秋沉默片刻,略显迟疑来问。

“不是买三一正教。”冲和肃然指天。“是要顺三辉而行!或者老道我更坦荡一些,是要摒除所谓旧日四御的天意,重新做过!”

白横秋默然不语。

“你看,你晓得天意在变化中,而旧日天意有利于你,所以舍不得,对也不对?”冲和不由叹气。

“张行的帮难道就弃了旧日四御的天意?”白横秋忽然反问。“他不也是不舍得自己的黑帝点选的身份?此番能这样赳赳,难道不是凭空得了黑帝爷为他准备的荡魔卫与北地?再说了,你我皆知,他背后指不定是什么邪魔外道呢!”

“这事得分开来说,我当然知道他是攥紧了黑帝爷的便宜,所以当然也不会因为他起了个大明的国号便去助他。”冲和依旧肃然。“至于什么邪魔外道,咱们心知肚明,这事没那么简单,决不可以轻易下论调,说不得那才是真正的至尊呢。最后,咱们说的是咱们的事情,你也晓得我的脾气,拿他人做筏,岂不可笑?”

白横秋笑了笑:“道兄啊道兄,你便是修为通天,做了天下第一人,陆地上的神仙,可到底还是个道士,放不下自己的道统。”

“你不是也一样,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修为也到了这般厉害,却始终还是那个关陇子弟,一心想着家族兴盛,想着宫廷权谋,想着操弄天下。”冲和丝毫不退。

“如此说来,咱们竟还是都是当年形状了?一辈子是个道士,一辈子做个贵族子弟?”白横秋想了一想,似乎是觉得滑稽。“可为什么就不能同行了呢?”

冲和也略有失神,但片刻后,他还是没话找话一般接了半句:“依我看,便是有人要借吞风台立塔,也不是张行,他志气高得很。”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朋友义务,便径直起步,从对方身侧踏浪走过去。

也就是他转到对方身后那一刻,白横秋忽然又开口了:“道兄,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大势将决,非此即彼,三一正教若不能选择,将来无论谁得胜,都要侧目相对的。”

冲和背对着对方立定,然后昂然指天:“三辉流转,亘古不变,谁胜谁负,都要遵而从之,何来非此即彼?”

白横秋叹了口气:“那最后问道兄一件事,三辉固然亘古不变,可你身为三一掌教却只此一身,难道没想过就在你手里让辉光更盛?况且,你手握那个木偶,占卜之术天下无双……”

“就是因为占卜之术天下无双,所以才晓得不该用木偶来做此类占卜。”冲和肃然道。“否则必然招祸,正教也要在我手里再蹉跎的。”

“可古往今来战前占卜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阵卜,自然做得……你要老道帮你做吗?”冲和继续来问。“不过说实话,我在东都为司马二郎做了两次人卜,已经大约猜到这次阵卜的结果了。”

“你这么说,我也猜到了。”白横秋转身笑道。“但还是劳烦道兄替我辛苦一回吧。”

冲和一声不吭,就在水面上蹲下,取出包裹里的木棍,然后当着对方的面轻松一掷……结果,木棍落在下面波浪之上,翻滚一番,竟然往河堤沉去,好在大宗师在这里,复又轻松捞起,再掷,再度翻滚沉底,三掷,方才浮在水面,定了个形状,然后散开。

“前两卦很清楚,乃是贤上九之卦。”冲和捏起木棍认真解释道。

“这我知道。”白横秋抬头望着一侧王屋山接口道。“崇崇高山,下有川波,其人有辑航,可与过其。测曰:高山大川,不辑航不克也……这是说东都之势如大山如名川,如果不准备妥当、不小心翼翼的航行是过不去的,所以前两次是打不下东都的……是也不是?”

冲和沉默片刻,点头道:“算是这个意思,但二三未必是确数。”

“这是自然,但最终还是过了这山河?”白横秋继续来问。

“第三卦是闲次八之象,所谓赤臭播关,大君不闲,克国乘家……克国乘家就不说了,赤臭播关的意思正是入室之象。”冲和认真解释。“也就是说,多次小心翼翼、准备完全的尝试后,第三次,可以入室、克国、乘家!”

白横秋仰天一叹:“这跟我想的一样……司马正到底是天命遗蜕,还有大魏遗留精华,更兼帮大军在侧,不可能一次就打下东都,须得磋磨苦战多次,唯独他到底是天命不可违,抑或说大势不可逆,东都一隅不可能抗拒天下,所以迟早要败,换做我这里,便是要打他不知道多少回,苦战多次方能得……道兄,到了我这个份上,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年岁日长,不能拖延,所以要从速从疾,方可成大事!这是好卦,也是坏卦!但我认了!”

冲和收拾好东西,只是默然不语。

“道兄,若朕做得东都入室之人,披上这副盔甲,届时请你再来助朕一臂之力。”白横秋恳切至极。

冲和一声不吭,背起包裹逆着河道往西面而去。白横秋目送对方离开,却转向北面王屋山,翻山而入晋地。

两人既走,王屋山依然不动,大河水流依旧翻滚不停。

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向东,便是白横秋的目标,也是冲和来时的地方,那里名为东都,其实是天下正中,是这个世界天然的首都,而现在,大魏本该烟消云散的最后残余却在此地获得了一名惊才绝伦的领袖。

很多人认为,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让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变得难啃一些罢了,因为经历三征与江都军变后,大魏已经彻底丧失了政治号召力,而东都一隅兵力再强,将领再横,那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迟早被耗尽;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司马正虽然穷蹙,但毕竟有力且壮,司马氏在关陇内部影响力也极强,而相对应的,白横秋虽然占了先机,控了关中与巴蜀,成为了关陇领袖,但他毕竟年长,唯一像样的女儿也离了她,一旦熬过几场,待白横秋气力不支,司马氏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实际上,司马正把控东都这几年,关陇人物在两边流动性很强,如鱼皆罗这种老牌宗师趁机投奔胜面更大的白氏那边固然是常态,可一些关陇世族不得志的年轻人跑到东都效力也是有的。

“关中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其实万马齐喑,不过是皇帝自家是个大宗师,压着大家不敢出声罢了。”当日夜间,正式启动了战争模式的东都城西北侧西苑内,临时布置了一场晚宴以酬大家白日辛苦,司马正主持,下方则坐了上百文武,而此时出声的,正是一名窦氏子弟,唤作窦僚,他就是从西都过来的。

“窦都尉这话是有道理的。”窦僚刚说完,旁边的一人开口,赫然是薛常雄长子薛万论。“我弟在西都,常有言语,说下面其实暗流涌动,只是无人敢动罢了……若是那位在东都兵败,下面必然更加离心离德,若是真到了老迈伤痛的时候,必然有变!”

这话刚说完,旁边便有人笑出声,却正是牛方盛:“薛侍郎此言极是,可咱们关陇一脉,哪个不是自家虚了就被人饿虎扑食的?还用你专门来说?”

众人一起干笑起来,但半晌之后还是压抑不住的演变成了哄笑,连主位上的司马正与今日主宾李枢都掌不住,最后真真是哄堂大笑一场。

毕竟嘛,一来这事确实好笑,关陇世族内部这种典型的丛林法则和表面上的这层皮,数百年的乱世和大魏荒唐的二世而亡,无不充斥着某种对立的滑稽,尤其是这些人本身就在其中;二来,东都这些人,这些年过得极为压抑……不止是说东都最弱小,他们的军事压力最大,而是说,他们作为关陇子弟,生在大魏兴盛年代,成长在大魏土崩瓦解之间,哪个不心累,哪个不被时局压得喘不过气来?

个个都以为天下要太平了,结果乱世兜头砸了下来!

笑完之后,还是张长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黜龙章节列表下一页